右相府,
崔关柏坐在床榻上,面色沉寂,上好的丝绸里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被纱布缠起的胸膛,层层叠叠的纱布已经被血液微微染红,鲜红的颜色一如桌上噼啪燃烧的红烛。
他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跳动的火苗倒映在眼中,让他深邃的黑眸看起来犹如在燃烧。
门被轻轻扣响:“主子。”
“进来。”崔关柏的声音有如寒冰,冻得进来的人瞬间矮了几分。
来人不敢去看崔关柏此刻的神情,低着头走近轻声说到:“探子回报的消息,丁姑娘已经安全回到相府。”
崔关柏收回盯着红烛的眼光,将视线投到来人身上:“谁人送她回去的?”
来人觉得身上那股压迫感稍稍轻了些,呼吸终于畅快了,但主子的目光依旧让他无法抬头:“探子回报,是两个胡人将小姐送回去的。”
“胡人?”
“就是那日看表演时丁小姐救下的那两个胡人。”
“是那两人?”崔关柏移开盯着属下的目光,怔怔的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来人低着头,弯着腰,觉得冷汗顺着鬓角直往下流,过了好半天,终是鼓足了勇气说到:“探子还报丁小姐看起来很好,并没有什么外伤......”
崔关柏大手一挥:“知道了,退下吧。”
来人松了口气,弯着身子便朝外走。
“等等。”
来人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今日所发生的事,要是泄露了口风,杀!”
来人一惊,试探着问到:“那小六子?”
崔关柏没有丝毫感情的说到:“赐他一碗药,让他以后再不能说半个字,然后送到庄上养着吧。”
“是。”来人领命,匆匆退出了房间。
崔关柏摸了摸胸口的纱布,眼神变得狠厉,劫走丁辰溪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又将她给放了回来?那人武功如此厉害,只用一招便将他的胸口抓得血肉模糊,那两个胡人又是如何救下的丁辰溪?难道那卖艺的胡人武功比那个歹人还要厉害?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两个胡人又是什么身份?
崔关柏狠狠一拳锤在床上,力道之大,居然让沉重的黄花梨拔步床晃了晃。
这举动并没有让他心里的郁结之气有半分纾解,他恨自己的无力,作为一个男人,居然没有护得自己的未婚妻周全,最后还是靠两个蛮子将她给救出。他多想问问她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他怕听她平安无事的消息,那样会显得比起能救下她的人来,他是那样软弱无能;但他更怕听到她不好的消息,那样不仅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能,更会让他癫狂。光是想一想那歹人会对她做什么,就让他慌乱不已。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保护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他的面上也会跟着无光。保护她,不过是因为他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容不得自己沾上零星半点不好的事情。但是,就在刚才,属下告诉他她平安的消息时,那股内心涌上来的冲动,那股恨不得现在就在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的冲动,一瞬间如巨浪将他吞没。
但在听到居然是两个胡人将她救下后,他的心一下变得冰凉,她会怪他吗?怪他那么无能,不能好好保护她,怪他这个人人称赞的京城四公子居然还不如两个胡人。
一时间,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知道,那是胆怯。他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他想亲自确认她好不好,却又怕看见她责备而又失望的眼神。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突然笑起来,一直以来,他都告诉自己他讨厌她,要不是因为丁辰溪的娘亲,他也不会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因为于沁,他的母亲才不爱他,因为于沁,他的父亲才会不再意他。而越长越像于沁的她,应该替她娘赎罪,应该将他所受的苦,那种以为被人所爱其实什么都是假象的苦好好体会一遍。
可直到她被劫,直到她消失在他的世界,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
他无法忘记他才一醒来时的慌乱,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他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窟,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自己一直在骗自己,她在他心里,不是报复的对象,不是用后即弃的道具,她一直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甜甜的喊他“关柏哥哥”的小丫头,是那个有好吃的也要留给他的贴心小姑娘,是那个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