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的隆冬腊月。
家家户户都忙着备过年的吃穿用度,磨豆腐腌豆腐乳、熬麦芽糖做炒米糕点、煮熟了的红薯捣碎了封成块晒干了就是孩子们的零嘴,有钱的人家杀上一头年猪腌上慢慢的一缸腊肉一直能吃到来年的六月,过年的咸鱼只能选青混。
过年咸鱼不能选白混,是因为杨根月记得奶奶告诉过她,白混有白白混的谐音不吉利。
分田到户后,只要肯吃苦,哪家的日子都能过得下去。挣不到多钱,买不起电视机,但是从地里刨食,也亏待不了一家子的嘴。
昨天,杨根月家也杀猪了,这是她们家杀的第一头年猪。
看着堆在门板上的两大片猪肉,白花花的肥油,直让人馋的流哈喇子。
“奶奶,今天的年夜饭我要做十八个大菜,碗碗都有肉。”
“那太好了,奶奶这辈子还没有吃过十八个都有肉的菜。”
“您这辈子太苦了,没享过福,以后这锅台上的事就交给我吧。”
“唉,这人年纪大了,就废物了,也忙不动锅台上的事了,今年的年夜饭我就等着吃现成的,享一享我家根月的福。”
“奶奶,从现在开始,你啥活都不用做,忙了一辈子,一天都没有闲过。到时候,你就坐在厨房的中央,当年夜饭总指挥,我看您一定比那聂指挥还神气。”
“好,奶奶就看着我大孙女掌勺当家。”
“奶奶,你先去睡吧,我把这收拾完再睡。”
“孩子,这农村的事情忙不完,你也别忙太晚,不行明天再弄不迟。”
“晓得了,奶奶。”
杨根月收拾完昨天宰杀的猪肉,全家人早就睡着了,等她上床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的是熟悉的《国际歌》,只好悻悻的把收音机关了,匆匆入睡。
一早,杨根月就捡了全家人换下的衣服下塘去洗了,杨朋飞烧好早饭跑到塘边喊大姐回家吃饭。
“朋飞,你先进屋端饭,烟飞、双年,你去喊妈和奶奶出来吃饭,我把这些衣服晾好就来。”
“好的,大姐。”
“知道了,大姐。”
杨根月把洗好的衣服从筐里一件件拿出来,翻过来猛的一抖,衣服上振飞出的水雾铺天盖地的洒在脸上,香香的、凉凉的,再平顺的将衣服挂在竹竿子上晒,下午晒干了收回家,满满的太阳味道。
“大姐,大姐,不好了,奶奶……”
“奶奶怎么了?”
杨双年从屋子里惊恐的跑出来,直往杨根月身上扑。
“奶奶,怎么喊都喊不醒。”
听到杨双年的话,杨根月突然感觉一股血气冲到了自己头顶,天旋地转。她丢下手里的衣服就往屋子里跑,边跑边哭:“奶奶,奶奶,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奶奶听不到孩子们的呼喊,平静的躺在床上,就和睡着了一样。
杨根月探了探对方的鼻子。
没有呼吸了。
奶奶走了,这个世上最疼自己的人走了。
杨根月感觉有一座山塌了,从现在开始她完全失去了依靠。
对于奶奶的不舍,对于当下的绝望,对于未来的迷茫,让杨根月完全没有了主意,只是一个劲的哭。
昨天还好好,您怎么就走了?
为什么日子才过的好些,您就走了?
奶奶,我们家今天杀了年猪,您吃一口再走啊!
奶奶,您说好了要做我的年夜饭总指挥的,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钟绵琴打了三碗水放在了奶奶的床头,从床底下拿出一沓子纸钱,让四个孩子跪在奶奶跟前一张张的烧掉,然后就匆匆出门喊人了。
家里面很快就来了很多人。
到了晌午的时候,道士也来了,随着一串鞭炮声响起,道士的超度仪式正式开始。
喇叭声缠绕着纸钱燃烧的白烟缓缓的飘向屋后的青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