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只是再度辩解道:“阿娘只是不想你被世人唾弃,只是想你能当个正常人。卿卿也许你现在无法理解娘亲的苦心,可日后你会明白的。”
阿娘永远不知她于我的宽慰,刀刀不见血;却刀刀要命。第四日,我们易容逃出北辽;来到了西北。娘亲的身体却在此时出现了异常,我们害怕暴露行踪;便只能躲于山中寻些草药解燃眉之急。
两日后,待到娘亲好转我们动身时;追来的杀手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坠崖前,娘亲拿自己当垫背护了我周全。她用尽最后一口气,抓着我的手嘱咐道:“卿儿,定要回北辽。为穆家,为你自己洗清冤屈。”
可我听着娘亲的话,不觉讽刺至极。因为我从来都并非世人眼里那个被捧于掌心,享尽双亲宠爱的穆家郡主穆卿。我只是一个众叛亲离,被黑暗豢养;吞噬憎恨为食;于绝望中垂死挣扎;又难得解脱的怪物。
忘归意识溃散的一瞬,也宛如回到了那场噩梦的起点。六岁那年,我得了一场怪病。北辽群医束手无策,劝父母还是找些准备后事为好。可娘亲不信世间当真无人能救我,便带着我去了别处寻医问药。
八岁那年,我病愈归来。等待我的不是归家的喜悦,父亲的笑脸相迎。而是一座冰冷的囚笼,同他们于我的疏离。后来的两年里,郡王府出了几桩骇人听闻的人命案。但官府查下来,对外都说他们是病死的。
可私底下,上到朝中官员;下到黎民百姓都说是父亲为了包庇我这个见不得人的怪物才买通官府消了案子息事宁人。于是,娘亲每次来时;没了以往的好脸色。并告诫我,就当自己死了;别再祸害他们。
那一刻我觉得束缚自己四肢的铁链比不上由心而起,渗透百骸的寒。那四堵阻挡暖光,只留一片黑暗天地的不再冰冷。只是眼泪砸落下的一瞬,灌进冷风的心还是疼的令自己难以喘息。
此后,我虽生犹死;活在不属于我的人间。形同阴沟里看不得光的老鼠,被夺去了光亮;染了一头霜雪发。某日娘亲来时,一股凌冽沁人心脾的梅香也飘入了自己鼻腔。那时我才知,又过了一载。
阿娘放下食物准备离开时,我喊住阿娘问她下次来时可否为自己带上一株梅园的梅花。阿娘应下,便关门走了。傍晚娘亲来时,将一株红梅递到了我手上。
我嗅着梅花香,问阿娘红梅园的梅花是否同往年一样开的正好。是不是快春节了,街上定然很热闹吧。娘亲只是叮嘱我,别生不该生的念想;乖乖听话便是。我敛去心底悲愁,一用力却不慎折断了手中梅花。我平缓心情道:“过完年,我便十六了。可是我好像错过了太多人间景,甚至于陪你同爹爹的年岁。不过,好在我知你们都安好。对了,你能否替我问问爹爹。可还记得我六岁时,他应承我之事。等我过了十六岁,他便准我独自去外面闯荡的。虽然如今怕是再难如愿了,但至少娘亲曾带着六岁的我去见过也足够了。我可是说的太多了,惹娘亲心烦了。”
“怎会,你舒心就好。那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娘亲走后,我捏碎了那张泛黄残破的许愿签。“祝吾儿平安顺遂,事事如意。”真是可笑。忘归蜷缩于地,含泪合了眼。
三日后,娘亲带药前来让我吃下去。可我听着她的那句命令,却根本不敢去接。因为那药能让我脱胎换骨,也能送我下黄泉奈何。阿娘只是再度冷漠开口命令我吃下去。
我颤抖着手从娘亲手中接过药,吃下的一瞬;万蚁啃噬;筋骨寸断的疼;令我只能蜷缩成一团用手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豆大的汗珠顺着滴落的血,晕开于地的瞬间;我当真就想撒手人寰算了。至少,这样便再无枷锁束身;能自由了。
药效过后,我虽恢复了常人之貌。可同等的我五感尽失,再难行走;只能以轮椅代步;双手无法使力。娘亲推我出阁楼的一瞬,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略带冷意的光钻入自己皮肤的寒;却只觉这暖意寒光恰好。
自阁楼而出,四周万籁无声。可我明明记得冬日时,父亲会命人早中晚;定时清理积雪。没事的婢女,也会坐在回廊上七嘴八舌的交换听来的趣事。而且,院子里应当还有几株海棠花栽种在离梅园不远之地。
院子左边应当有一个水池,水池上还有一个父亲亲自带人制作完成的水车。池边,另有两盏父亲亲手安置的竹子灯。左边是一座假山,同母亲亲自提笔写下岁岁二字匾额;由父亲设计完成的一座竹亭。
里面到了冬日,总有袅袅烟雾从亭中混着茶香飘满各处。另一侧则放着一个书架;书架上放着娘亲亲自搜罗来的书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