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忙叫了声“爷”,声音不大,王才刚能听到,却没认出来是谁,“嗯,你是谁家的?”
“我是建国。”
王才能听出建国的胆怯,就回了声:“噢,玉君家的,来了,建国。”
“嗯。”建国把车子靠墙边支上。
国良往屋里喊:“二姐,我二姐夫来了。”
国良也十八岁了,可就是没个正形,倒是兼备了他爷跟他老爷的风采。谁给他介绍对象也看不成,人家女方家里看他毛了三光的样子就扭身走了,他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拎着夹子打鸟。
玉君听见狗咬声和国良的喊声,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是建国,心里扑腾扑腾的:“来了,进屋吧。”
“唉,我……”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嗯,先进屋吧。”
建国坐在炕梢,玉君进里屋了,王才跟在后面进屋坐在了炕头,卷了根烟给建国,建国摆手说不会,王才自己抽了起来,边抽边咳嗽,国良烦爷爷抽烟,就说:
“二姐夫,你坐着啊,我出去了。”就跑了出去。
王才啥也没说,先把烟抽完了,往炕沿下的泥墙上怼了几下,扔在地上。
“你来干啥了?”
“我娘让我来接玉君。”
“别扯别的,你啥意思?”
“我是跟爷还有玉君商量商量。”
“你商量个屁呀,你商量,你商量,你就空着手来呀?”
建国一下子懵了:“就是啊,咋忘拿东西了呢?这两手空空太不像话了,搁谁谁也得生气。”
“不是,爷,我出来时跟我娘吵吵了一顿,这脑袋都是混当的,我就出去买,咱们屯子有卖东西的么?”
“爷,你别说他了,你先问问他身上有钱吗。”玉君在里屋喊了一声。
建国又蒙了,就是,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就一个空钱夹在腰上挂着。
看着建国的样子,王才是又气又难受:“建国呀,你们老高家日子咋过成这样?
什么玩意儿嘛?”说完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扔在炕上,“玉君,去,你跟建国去一趟合社,啥好买点啥。”
王才现在有钱了,玉君出阁给了他一百,儿子福成时常给他邮钱,现在他手里怎么也有五六百块钱。
五块钱,那可是个大数目,大米一毛五一斤,肉才八毛钱一斤。正所谓财大气粗,老头儿现在牛,在屯子里也能立棍,就是年纪大了点。
郎牡吐和贴岭窝堡一样,也分上坎和下坎。老王家在上坎,合社开在下坎,有那么一截路。去时下坡,回来上坡,建国没有骑,两个人就推着走,开始都很沉默,谁也不想吱声。
还是建国先开了口:“玉君啊,娘让我来接你,你啥意见?”
“你刚才又跟娘吵吵啥了?”
“我不想来,他们把我给骂了。”
“你不想让我回去啊?”
“肯定不是,老高家啥样,我知道,丢人,我都不想呆。”
“那也是你家,就跟老王家是我家一样。”
“谁家也比咱们家强。”
“那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回去啊?”
建国被问住了:“想,”这是他的心里话,“可我不想让你回去。”
“为啥?”
“他们太欺负人了。”
“唉,我就这命了。”玉君想说“再欺负人咱们就跟他干之类”的狠话,可
这根本不能实现,自己不能,建国也不能,也就咽了回去。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也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说话。
在土龙,就是去队里干活,也是一前一后,到了队就分开,因为不同组。
老高家沉闷的气氛让建国也很少说话,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舒服。这回他们有了长时间唠嗑的机会,话反而不多,其实建国特别想把车子扔了,把玉君抱在怀里,一个是心疼一下她在老高家受的苦,一个是他想找一个安慰,两个人是同病相怜,可他却是始作俑者。
可这是什么年代,即使是自己的媳妇也不行,让人看见就嚼舌根子。
还有拎着红缨枪的人巡逻。
名为,抓跑破鞋的!
玉君前一阶段怀孕就把头发剪成了短头发,称作三省头:省水,省碱,省时间。
现在头发又长了,用一个根皮筋系着,显得非常利索。
这段时间在老王家吃得好,心情也好,显见地胖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