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只是心里想想,那是爷爷,让干啥也还是要听的,又是在救妈妈的命。
不知道是爷爷的符咒起了作用,还是酸菜水有了效果,后半晌,妈妈醒了过来,眼睛有了一道缝,能看见高超了。眼角淌下了一串的眼泪,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心疼自己,还是后悔,怕扔下孩子。高超忙回头喊:“大哥,妈醒了。”在炕梢,高磊已经睡着了。这也是妈妈稀罕高超的原因,高磊是典型的没心没肺,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爸爸也进屋里来,问怎么样了,妈妈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心口疼。”
爸爸跟高超说:“再给你妈喝点酸菜水。”
妈妈慢慢地晃动着脑袋:“我不想喝,不好喝。”
“不喝想死啊?”爸爸的脾气就是这样,明明是关心,明明是好心,可话说出来,就是不好听。
高超又眼看着妈妈的眼泪淌了下来,就说:“爸,你别说了,要不拌点糖。”
爸爸看了高超一眼:“你奶没说拌糖,别听你妈的,不喝就灌。”说完又出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妈妈在炕上躺着,可外面的活儿还要干,牲口也要喂,即使是妈妈死了,一家人也只能在哭过之后埋掉,再继续过缺少一个人的生活。听到信儿的屯子里的人陆续都来看,有的嘘乎着,也有的奉献了几滴眼泪。高超特别厌恶这些人,感觉自己家的丑事都曝光了,自己家这些人像是动物,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任人欣赏,却不给钱,还要品头论足。估计在他们心里无一例外,都会想,你们老高家,高建国家里竟然也这么乱,竟然达到了喝药自杀的地步,真是稀奇。高超也知道这些人是好心,觉得关系好才来看望,也是爸爸妈妈这么多年为人处事结下的交情。这些人都还想跟妈妈问上几句,感觉怎么样?哪难受?
诸如此类。这些人难道眼睛瞎了吗?看不见这是一个病人?是一个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的病人,哪有气力回答你。高超从心底也感觉到了妈妈的厌烦,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你们来看就来看,别总问这问那的,我妈难受呢。”把这些人吓了一跳。爸爸正跟这些人应酬、唠嗑。高超更是来气,他想起了小时候传泰打他老婆子的场面,想起了那一屋筒子的看热闹的人,想起了传泰的嘴脸,想起了传泰装神气的那句话:“我就揍她,怎么的?”爸爸也被这突然的一声给吓了一跳,见高超急了,便训斥道:“小龙,别瞎吵吵,都屯邻的。”
“我妈难受呢。”
“那也别瞎吵吵,挺大个孩子,没礼貌。”
这些人如果还不知趣的话,就太没有眼力见了,都慢慢地散去了。爸爸教育高超:“别这样,人家来看你,说明关系不错,屯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就图个混合吗?”
“我妈难受呢。”
“行,我知道,再有人,不行这样了。”
这些话是对着高磊跟高超两个人说的,其实就是对着高超说的,高磊才不管这些事,你爱谁来谁来,你爱谁走谁走,你爱说啥说啥,不爱听,我就去里屋里呆着。高超跟爸爸都一天没有吃饭,高超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可他没说,一直就挺着,高磊饿急了自己吃了一个凉大饼子。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妈妈已经能抬胳膊动了,她跟高超说:“去把饭热热,你们吃饭吧,一天都没吃饭,都饿坏了。”
“嗯,妈,你吃啥?我做。”其实高超的手艺也只局限于能做熟。
“我不吃,心口火烧火燎的。”
高超去做饭了,就是把早上的大饼子跟白菜汤热了一遍,在冬天,这就是家常饭菜。这时,大娘来了,人还没有进屋,就在当院子里叫唤开了,“哎哟,玉君,咋的啦?咋这么想不开呢,我过来看看,没事了吧?”
“大嫂来啦?”爸爸也在当院子里应声道:“不是,玉君就是睡不着觉,吃安定片吃多了。”
“哎呀妈呀,那安眠片可不能多吃,能吃死人,不过哈,睡着睡着就过去了。”
高超正烧火,他气得想拎着烧火棍冲出去,这老娘们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她这样的人还不如不来。可高超没敢,毕竟是个孩子,而且爸爸也会骂他。正听着声音,门一开,大娘冲了进来,屋里的锅刚烧开不长时间,一片雾气,高超蹲在灶坑前,能清楚地看见她,她却看不太清楚里面。
“唉哟,做饭呢?还是烀猪食呢?”边说边往里走,正好一脚踩到苞米秆子上,绊了一个踉跄,等站稳了才看见正在烧火的高超。
“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