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京郊某处客栈内,十六岁的安陵容正焦头烂额。
此次上京,安父并没有对她存着多大的期望,自己官位低微,安陵容长得也只是小家碧玉,落选的可能性极大,秀女落选后便分八旗统一由各地武官送回各州县,并不需要太多花销。
因而这一趟安陵容身上带的财物并不多,中选后又在客栈停了几日,房费加上打赏小二,她如今已经没有多的银钱了。姨娘安慰说她那还有几件首饰可当,安陵容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她知道再过几日,宫中就要赐下教引嬷嬷来教导宫规,到时又该怎么办,叫宫里的嬷嬷同自己一起住客栈,在客栈里学宫规吗?
安陵容感到丢脸。
萧姨娘去叫午膳,过了一会儿端着餐盘回来,餐盘里是两碟小菜并三个馒头。
进屋就抱怨道:“这起子小人!那小二前几日还作揖道喜殷勤的很,一劲的讨赏钱,这两日不过是使唤他端个饭提个水也推三阻四直说客人多忙着,不肯帮手,去后厨叫饭没钱给厨子暖灶,便只说要紧着大堂的客人又叫等着。”关了门回过身来见安陵容脸色不好,又勉强笑道:
“小姐饿了吧,快吃吧,虽怠慢了些,不过都是热乎的,量他们如今也不敢真的欺负了咱们去。小姐现在可是宫里的小主了。”
安陵容瞧着桌上的馒头小菜,还没动筷,却好像已经饱了,喉头舌根直发苦,好似喝了一肚子苦水,一张嘴,就要往外倒出来。她拿起馒头,并不就菜,把喉头的苦味和着馒头往下咽。
是了,她已经入选,如今就算拮据也是一时的,马上就要入宫,她就是当今圣上的女人了,只要自己上进,日后有的是风光日子过,到时候谁还会记得今天的她是怎么难堪的。当日不愿帮她,冷眼旁观她被夏冬春折辱的秀女,家世胜过她几何?不也没有入选吗?
满腹心事的吃了这一餐,安陵容取出自己的随身包袱,对萧姨娘道:
“姨娘那里还有多少银子?”
萧姨娘算了算回道:“现银只剩二两碎银子,并几十个铜板。”
安陵容从行囊中取出选秀那日穿戴的头饰,里头就有夏冬春嘲讽过的一对素银簪子,拿出来交给萧姨娘道:
“姨娘拿去,这对簪子有五两重,我这里也还有二两多碎银子,您都拿去,凑上十两。”萧姨娘还待推拒,直说自己那里还有几件首饰,用不上小姐的。
安陵容把她的手按住道:“姨娘听我说,宫里再过两日就要赐下教引嬷嬷,虽说教引嬷嬷出宫教学自有宫里出钱,不必咱们安排,可是我不能在客栈学宫规,这不像话。”
“姨娘拿着银子,去找送咱们上京的参领赵大人京中的府邸。来时我便听说了这位赵大人乃是京官外放,做出成绩就会调回京中,来京路上也对有背景姿色的秀女更为照顾,想来是有野心。”
“咱们不必过分殷勤,你只找人去给他传话,就说咱们虽然中选,却是意料之外,准备的并不周全,向他借银一百两安顿,待姨娘回了松阳县家中,便差人还回来。”
萧姨娘听了安陵容的话,拿了银子,下午就打听到赵大人府邸,未曾想一报家门,并未有人刁难,她顺利见到了赵夫人,先谢了一通参领大人一路照应,他们二人得以平安上京,再提了本不期中选进宫,并未准备打点银子,意欲借银。萧姨娘办这趟差事心里并没有底,甚至设想了提了借银后,被人打出门去。
却不想赵夫人远比想象中热情,只道是人之常情,先前不知小主如今在客栈下榻,原赵大人也在松阳县办过差事,与安县丞有过几面之缘,如今理当关照。
又当场叫了管家,吩咐了带人去请安陵容过府,他们家在城南的胡同里还有一处三进的院子,是祖父辈进京为官时置办的老宅,虽然有些年不曾住人,却时时有人打扫,如今过去便能入住,请安小主不嫌弃,入宫前便在此处安顿。
原来赵大人早几日便知道了,他带上京的这一批秀女,只有安陵容入选,进了皇帝的后宫。原先他也不把安陵容放在眼里,其父乃是一介县丞,安陵容自己行事也是一股小家子气,容貌又不算上乘。却不想最不看好的反倒入选了。
他虽是京官,家底却不比世家大族,要在京城官场站得稳,就要抓住一切眼前能抓住的机会,皇帝的一个小小答应不算什么,可也是皇帝的枕边人,若其有心上进,难保没有以后,自己此时施以援手,她若知恩,来日必有回报。不过是借座宅院住些时日,费些银子,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