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到养心殿,静坐了半晌,方才在寿康宫提到弘晖,叫他一时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弘晖是他的嫡长子,占嫡占长,当时他只有齐妃生的怀恪一个女儿,得了嫡长子叫他很是开怀,弘晖是自己手把手启蒙的,长到八岁上,平稳的熬过了种痘,他的第一管笔,第一把弓,都是皇帝亲自搜罗来的,不仅要亲自启蒙读书,还要亲自教他骑射。
皇阿玛给了老十七的,额娘给了老十四的,他通通都会给弘晖,叫他平安顺利的长大,长成如同春晖一般温润坚强的孩子。
可是弘晖没了。
当年在潜邸他接连没了好些孩子,齐妃的弘昐弘昀没了,弘晖没了,纯元的孩子没了,华妃的孩子……更是被他亲自了结了。
当年九子夺嫡,情况有多惨烈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纵然他心中的痛苦不比孩子的母亲少,可他不能沉浸于此,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沉于一时的伤痛不走出来,只会深陷进去。
皇后便是如此。
苏培盛当天就传下旨意,齐妃戕害皇嗣,念在最后没有酿成大错,莞妃又为其求情,着降为嫔位。
三阿哥得知此事到养心殿向皇帝求情,皇帝倒是没有过分责备,母亲遭贬,身为儿子,担忧求情是人之常情,只让他于课业上多多用功,不必过于沾染后宫之事。
三阿哥也不敢质疑皇帝冤枉了齐嫔,只好转而求让他去长春宫探望母亲。皇帝准了,齐妃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弘昐弘昀都没立住,长女怀恪明明好好的养到了出阁,出嫁后不过三年,也香消玉殒,如今只有弘时一个,皇帝到底心中不忍。
弘时这会儿是从上书房刚下学出来,得了皇帝准许,先回了一趟景仁宫,向皇后说明情由,才转而往长春宫去。
“额娘!”
齐嫔一个人在内室坐着,没有叫侍女在屋里伺候,听见弘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梦初醒般抬头望去,见果然是自己的孩子站在门口,她站起身来:
“弘时!孩子,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快坐!”
三阿哥进来坐在殿中,下头上了茶水,他尝了一口皱眉道:
“额娘如今还是嫔位,怎么下头竟如此怠慢,这茶闻着都是去年的了。”
齐嫔脸上一扫凄苦笑道:“哪能啊,只是额娘自己不会品茶,有什么新的好的,也喝不出味儿来,这不是都给皇后娘娘和你送去了嘛。你不必操心额娘这里的事情,只管文章骑射上多用功些就是了。也不可累着自己,如今还没娶妻,要自己多留心,每餐不可吃得太饱,伤身子,饿了再叫下头添点心就是,如今天冷,不必学那些个君子做派,要好好的穿暖了衣裳才是,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阿哥从前不耐烦自家额娘絮絮叨叨,只是去了景仁宫之后,皇后的问候都显得格外客气,更加关心的也是自己的学业,时常考校文章督促他用功。
他听着就红了眼眶,齐嫔见了急道:
“怎么了?可是这回出了事,奴才们说闲话了?还是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齐嫔想来觉得孩子在皇后那里虽然自己见不着,只是有皇后看着,必然没有人欺负弘时,这回出了事,自己虽然降位,只是心中最担心的,却是弘时,怕她会因为自己蒙羞,会有人说话不中听,叫他听见了难受。
三阿哥忍住泪水,这一回过来,是带了景仁宫的人的,不是说心里话的时候。
“没有额娘,只是许久不见额娘,有些想念。”
齐嫔闻言笑了:“这都多大了,再过两年都要相看福晋,出宫建府了,还说这样的话。额娘也想时时看见你,只是你如今大了,身上有了责任,要学会自己面对,自己处理了,总是跟额娘在一起没有助益,你自己心里要明白才是。”
弘时点点头,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又留在长春宫一同用膳,才带着人先去景仁宫请安,又回了阿哥所歇息。
往日三阿哥若是同齐嫔见面,皇后必然要跟着的奴才回话,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今日却没有召见。那跟着伺候的小太监悄悄问剪秋,剪秋只让他好好伺候三阿哥,旁的不用多问。
她心中实在是担心皇后 ,自从午后太后叫了她去寿康宫,回来后皇后便摒退了众人自己在内室痴痴地坐着,这样子倒像是弘晖阿哥刚去的时候。
天色渐晚,众人不敢进来点灯,内室一片黑暗,只有皇后头上的东珠隐隐泛着光芒。皇帝承诺等出了孝期给弘晖追封太子,到时候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弘晖也算有后了。她在黑暗中流下泪来,她的弘晖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