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极美的身影,一眼望不到边的漫天砂石更衬得她如腾云驾雾的神明一般。
原本来讲,美丽与强大是人们天然向往的事物。
然而此时此刻,在此情此景下,这样的南宫穹宇激起他们最为强烈的情感,却是对未知、对无法支配力量的极度恐惧。
任何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控制,却有能力轻易毁灭我们的强大力量,都是极为可怕的。
无论它抱有善意抑或是恶念,即使它在笑着对我们说,它是来拯救我们的。
“相信它”这件事是可笑的,因为我们实在是过于弱小,弱小到只有拿出最恶毒的言语和表情,才有可能对它产生一丁点的影响。
即使我们知道,恶毒更可能影响的是善意,而非恶念。
但无论如何,这种做法确实是最有利的。
若它是恶念,那无论怎么做都逃不过像虫子一样被碾死的结局。
若它是善意,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因为善意在面对我们这些大多数的时候,它是一定不会伤害我们的,而且会容忍我们对它的伤害。
因为善意是站在正义与秩序一方的,而正义与秩序的背后,正是我们这些大多数的利益。
啊,真是太幸运了,她在对我们笑。
故而,今日的碎叶城上演了一出极其荒唐的悲剧。
当南宫穹宇展现出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时,所有民众都惊恐万状、胆裂魂飞,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当她收势向他们微笑着正要开口安抚时,人群却瞬间炸开了锅,将恐惧和愤怒通通化为疯狂的杀意,泄洪般地爆发而出。
此刻,南宫穹宇的善意就如同一把钥匙,一下子释放出了民众心中最原始的恶意:
既然你不会杀我们,而是想保护我们、保护大多数人的,那你就应该明白,你那极致的强大、你的存在本身即为原罪,一定会让大多数人陷入无法摆脱的恐惧,所以,你必须死。
“妖怪啊!”
“她一定是厉鬼,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事!”
“不对,她长得可一点都不像鬼,一定是魔女!”
“不管她是什么东西,今天都必须死!”
“对!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习武之人的耳力极好,这些怨毒的言语尽数落入南宫穹宇的耳中。
然而,她的神色却是平静如常,只是自嘲地叹了口气,望着那一大片歇斯底里扭曲不堪人脸的眼神中,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
他们只是在害怕罢了,在死亡的恐惧面前,无论溢出多少恶意也不奇怪,毕竟,活着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情。
而我呢,救人这件事本就不该犹豫,我也没什么错,今日犯禁无可避免,亦无需后悔。
不过,十七年前那位叶权前辈犯禁的缘由,不知是否和我今日的如出一辙呢?如果真是这样,也难怪师尊这么多年来半句都不愿提了。
果然,千年来恪守的准则定有它的道理,“不在普通人面前运功”这条禁令不仅为防止玄门中人引发恐慌、干预尘世的大势走向,也是在保护自己人免受人性原始恶意的伤害。
正自感慨间,却见一人终于挤出水泄不通的人群来到自己面前,是慕容彦坤。
“南宫少主,您看这情形,送您回揽星阁领罚已是不可行,而且这些民众需要安抚,反正……”,反正你南宫穹宇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死在碎叶城更有用些。
对于他的言外之意,南宫穹宇心知肚明,她略一点头,“就依慕容公子。”
当东方曦炎、魏子淳、公孙书鸿、楚戎戈四人终于消化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时,人潮已经在推着他们往西门刑场的方向走了。
“师姐……师姐她……”,魏子淳的脸上已无血色,他整个人如同一段枯木,全靠身边的公孙书鸿半扶着才能向前移动。
半晌,识海中才有其他声音传来。
“这是幕后之人设的局”,那是东方曦炎强作镇定的声音。
“应是牢狱的确有变,对方又来不及再做布置,故而出此下策。”
“诸位,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手,这么做除了枉死不会有其他结果。”
“那难道就这么看着……看着她死吗?你又为何能说出如此冷静的话?”若是面对面的问答,恐怕此时的魏子淳已然揪起东方曦炎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质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