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中,刑部尚书公孙坚却对着几个半大孩童不知所措。
他平日公务繁忙,近来又遭齐凌甫排挤,着实没有剩余精力去做“照顾幼子心情”这样的小事。
不过作为这些孩子的父亲,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的确是自己的不是,也怪不得他们。
正自无措间,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等候多时的白衣少年,顿时长出一口气。
“书鸿,你可算是来了。”
感受到言语间的责怪意味,公孙书鸿急忙开口认错。
“父亲,是书鸿来迟,望您恕罪。”
其实公孙书鸿很早就已来到附近,是为及时救治一个突发恶疾的病患,这才迟了半刻。
但他清楚,这样的理由在父亲看来是站不住脚的。
他只会得到“拎不清轻重”、“妇人之仁”这样的答复。
因此,只要是面对父亲的责怪,公孙书鸿都会选择承认并不存在的错误,好让不愉快尽量少一点。
而这一招也的确非常有效,公孙坚很快就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缓缓开口。
“也罢。为父现有要事在身,你是长子,这些弟弟妹妹就交给你了。”
公孙书鸿并不知晓父亲那晚究竟见了什么人,他只知道自那时起,公孙家的祸事就接二连三,且一个比一个致命。
先是父亲被贬为缙云太守,家财被查抄没收。
后来整个公孙氏在朝为官者均被贬往远地,父亲本人更是被一贬再贬。
直至今日,公孙氏将被灭族。
此时的公孙书鸿正坐在牢房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赶着即将爬上身的老鼠。
少顷,他似乎听到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当耳朵分辨出其中内容时,不由得心头大惊。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想那公孙坚出身名门,要才干有才干,要功绩有功绩,妹妹又是太子妃,啧啧,想不到竟有谋反之心,也难怪圣上如此动怒。”
“老兄,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哦,此话怎讲?”
“咱们这位右丞相是什么人,谁心里都清楚。他怎么可能容忍另一个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呢?”
“可公孙坚于上元节先后私会太子和路惟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
“老兄你想想看,如果你是公孙坚,会选择哪里作为私会路惟明的地点呢?”
“当然是一处隐秘所在。”
“所以,右丞相大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要么安插眼线,要么一路尾随。”
“没错,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足以说明右丞相早就存心要对付他们两个。”
“那圣上呢,圣上不可能不知道吧。”
“圣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老兄你说,如果你是主子,你有两个很能干的部下,你既希望能把事情做好,又希望自己落得清闲,还希望不被任何一人威胁到,你会怎么对待这两个部下?”
“让他们相互敌视,保持势均力敌的状态。”
“所以圣上原本只打算贬官查抄的。”
“那后来的事情如何解释,公孙氏怎就落到了灭族的地步?”
“一个字,‘蠢’。公孙兰和公孙芝完全不明白圣上的意思,竟想将太子拉进这场局里。”
“我好像明白了,圣上为了不影响到太子,只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旁人。”
“是的,太子与太子妃断绝关系也是因为这个。至于再往后的事情,既然势均力敌的状态已经被彻底打破,圣上也就无所谓公孙氏的命运了,毕竟,一颗废弃的棋子和不存在的棋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说兄弟,咱俩今天这话可千万不能被人听了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嗨,怕什么。这整座牢狱关的全是即将问斩的死刑犯,就算万里有个一,真有人逃出去,那他也只能改名换姓,作为另一个人活在世上了。”
这番对话结束后,公孙书鸿已有许久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蜡像。
原来……这就是父亲口中的“要事”吗……
果然是……太过沉重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呆坐之后,公孙书鸿下定了一个决心——他要越狱。
因为在这场博弈中,他是无罪的。
而且无论他成功与否,结果都不会比现在更糟。
故而他用两日彻底摸清巡逻规律,终于在第三日寅时实施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