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都记得,他与她对望的第一眼,她眸中那种由衷的喜悦,就像一只奔驰在茫茫雪原上的鹿,在天圆地方的荒凉里,突然仰头发现了北极光。【1】
可以这么说,他爱上她的那个瞬间,是她满眼是他面带惊愕看向她的时候。
他与那家伙的第一次相遇是缘分使然的花季,木槿朵朵,栀子花开……
“小同学,你也在等人吗?”
“没有。”他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作了回应,没去看她。
“诶!可我看你坐在这里很久了呢。”
“嗯。”
她补充说,“和我一样。”
“所以?”
“我在等人啊,你肯定也是!”
他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不打算接续搭理身旁这位缺根筋的自来熟。
她看出他的嫌弃,瘪了瘪嘴,莫名委屈,小声嘀咕了一句,‘下头南,’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重又玩起手机。
他们彼此沉默着,一左一右坐在清泉石台前,四周是一丛丛争相艳开的自然花景。他们互不言语,悄然无声,沉寂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自然景致里,从正午坐到了夕阳。
春至花如锦,夏近叶成帷。
微风拂过,饱嗅芬芳,在这淡淡的六月天里,清泉涌动便洋溢了半个夏天。
他记得这个时节,记得这处清泉石台,也记得叔侄二人的吵闹与欢笑。
一样是初夏,一样是花锦草荟,从正午到日落,只是两人欢笑成了孤影独坐,说到底不过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这句话他记了很久,也在文章中多次引用,可他一直不甚了解其中深意。
他初看这句话时,便觉写得玄妙,赞叹何等墨客才能将岁月流逝描绘得如此生动。
少年急切,鲜衣怒马,偏好火龙黼黻,虽不知其中滋味,没甚共鸣,但觉得能增加学识,添笔文采,也就记着用了。
时过境迁,至如今,他垂首低笑,仿佛跨越历史看见一个夜里挑灯看剑的将军,‘少年不识愁滋味,欲上层楼,欲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清风花醉人,浮华春落尽,怎一个夏天了得。
可怜白发生……
他虽年纪浅,却多少懂得了悲春伤秋,终不过时也命也。
他兀自沉溺在往昔的回忆里,枉顾了时间与周遭的变化。
全然没有注意到太阳西落以及身旁已然躁动的少女。
她屁股挪来挪去,眼睛贼溜溜的左右转动,一副好奇宝宝忍不住的滑稽模样。
最终她的好奇心战胜了颜面,冒着不被搭理并遭嫌弃的风险,她毅然决然地问出了困惑她一下午的问题:
“你不需要上厕所的吗?”
她眼睛直勾勾看他,心里暗暗想着,‘他难道不需要上厕所吗!怎么可能有人不需要上厕所呢!他的膀胱正常吗!她必须问清楚,不然她晚上会睡不着觉的!要知道她都去好几次了!’
她边想边看了眼静静躺在自己小帆布包里的蓝色水杯,杯子已经空了。
见他无动于衷,她莫名委屈,鼓起腮帮子,拽起布包,挪动屁股靠近了些,用手拍他的肩膀,锲而不舍地问道:“你不需要上厕所的吗?”
她见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眼睑下垂,没有看她。
“你是谁?”
“我白天和你说过话。”
“我知道。”
“你真的不需要上厕所的吗?”
“这和你相干?”
“我好奇!”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泛着灵动的水汽,在夕阳下悸动着少女的青春。
“......”
他回过头,起身坐远了些,不愿离她近了。
谁知这奇葩并非常人,她没有因为这刻意的排斥而选择放弃,反而不屈不挠又靠了过来,继续追问他为什么不需要上厕所。
“我需要上厕所。”他实在没了办法,一字一句,相当认真地作了回应。
“那你为什么不去上厕所。”
“我去了。”
“你没去!”
“我去了。”
“你没去。”
“我真去了。”
“你真没去!”
“......”
他沉默了,她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跟着也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