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雷子,他没有躲,也没有用胳膊挡,被打得满嘴是血,也并不说话,母亲吓得急忙扶起父亲,带着哭腔问:
“爸,你这是干啥?你要打要骂冲我来!”
外公说:“我就要打他,骗我黄花闺女!幸亏我来得及时,再晚就不赶趟了!二兰子赶紧跟爹回家,爹一定给你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咱可不能跟他,在农村这辈子就毁了,咱们是干部,不能跟老农在一起过日子!”说罢,一只手拎起母亲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捏住就往外面拽。
“走,咱们现在就走!”母亲没有办法挣脱,只能随着外公往外面走,父亲就站在一旁默默地擦着嘴角的鲜血。
外公要把女儿领回家,严加看管,不许她再跟父亲来往,外公说得也没有什么不对,他已经给闺女在城里找了对象,即将嫁入一个根红苗正的革命干部家庭。外公扯着母亲就往车上上,他绝对不能看着闺女往火坑里跳。
外公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位脾气暴躁的老人的眼神里面都带着毒镖要往出放。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并没有带枪。倘若真有枪,以外公的脾气,真就把他给一枪崩了。
母亲跟外公坐在马车上,父亲一直跟在车后面跑,跑了足足五公里。天降鹅毛大雪,马拉不动车了,车轮碾雪咯吱咯吱地响,这是雪片子翻飞的三九天呀。母亲突然挣脱了外公的手,从车上跳下来,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外公看见这个铁了心的闺女居然敢跳车也被惊呆了!这真是女儿大了不由爹妈!
兰兰纵身跃进了齐膝深的雪里。雪越下越大,外公也没有再追,此时父亲背起心爱的兰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敖包滩的方向走了,雪地上留下坚实有力的脚印,见证了父母爱情。
红柳栽植的春天,母亲大着肚子跟着父亲和乡亲们一起劳动。荒滩上、碱水泡子旁,满地白花花的碱篷子,他们见缝插针地种上了柳条。细小的红柳苗还不足以盖住地面,有的地方扦插、有的地方压条,一排一排的小苗在阳光的照耀下茁壮成长,它们迎风傲立、沐雨拔节,父亲稀罕这绿油油的小苗。
一次父亲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听胎动的时候,兴奋地对母亲说:“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咱妈说叫‘乌兰’你说咋样?”
母亲满脸笑意,幸福地说:“叫‘柳国苗’吧!反正她也跟咱们种了一个春天的红柳苗了!”
1974年的伏里,我出生了,是个女娃,属虎。母亲说我特别能哭。哭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生那天夜里敖包滩下了一夜大雨,给红柳苗喝足了水。
一个人出生在科尔沁草原上,呱呱坠地。一个人登高远望,收获远古的回响。一个人迎接日出,也被日出迎接。一个人从草场归来,路过芳甸,不带花香半点儿。一个人涉水徐行,影子都不会留在涟漪上。一个人在夜晚,目光点亮星盏以及周围的角角落落。一个人醒来,弓箭已经拉满了如一轮明月。一个人铸剑为犁,在大地上闻鸡起舞。一个人取火照亮辽远的北方,照亮北方天空的“红”,燃起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