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结婚”是个森见柊与理不常会听到的词语。
它在她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实际比“格罗滕迪克”这个名字还要低。
后者是布尔巴基学派、严谨数学的代表人物。
有许多人将他视为现代数学的奠基人、代数几何的上帝、纯数学的神。
也是柊与理的偶像之一。
但会造成这种状况的主因,本质上是柊与理的家庭构成过于简单的缘故。
柊与理的父母都是各自家里独生的孩子,两边的老人也都在柊与理记事前便撒手人寰。
为数不多的几位远房亲戚,也基本在森见家最困难的时期断绝了与他们的关系。
因此即便后要与她家和好如初。
于是需要参加亲戚的婚宴这种事,对于柊与理来说是不存在的。
父母的同事中,虽然不时也会有人找到心仪的结婚对象,但是自从爸爸去世、妈妈的工作重心转向海外,这项活动就彻底从社交圈狭小且仅有同龄人的柊与理的世界中退出了。
偶尔在午休期间听同学们讲八卦,听世家小姐少爷之间的爱恨纠葛,柊与理也顶多只听过谁和谁打算在毕业之后订婚。
同样的,柊与理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会从高中起便情定终生。
但她直觉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会是非常微小的。
以至于无论怎么听,柊与理都觉得这个词语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她张了张嘴,却又连自己想说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拼命地思考。
将听到的具象抽象化,将看见的笼统向严谨归拢。
于是在告白结束的无声中,在少年因久未得到回应而露出的单薄微笑里,柊与理侧过身,摸了摸他略显倦意的脸庞。
这样的动作依然没能很好地抚慰他眼底的晦暗,但他还是牵起了女孩的手。
凝视着她的眼睛,吻过她的手掌。
无所谓。
只是预想中的某一种可能成真罢了。
迹部景吾想。
那些缜密严谨的逻辑,她大概都只给了数学。
所以即便说出了“要一直在一起”,但也确实没有考虑过在她的人生里还有结婚这一选项。
甚至就连那些无所顾忌的亲吻开始时,她都很少会考虑到她的男友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也存在可以将她弄哭的可能。
何况虽然她对他的发言没有做出任何答复,但至少也没有表示明确的拒绝。
她依然是属于他的。
而只要这个事实可以不被改变,那么即使她这辈子都不想跟他结婚也无所谓了。
可紧接着,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翠色眼眸的小恶魔,却忽然提出了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问题。
她说:“景吾。”
“你现在,是在跟我求婚吗?”
“……什么?”
柊与理看见她的男朋友怔在原地。
他漂亮微薄的嘴唇翕动,随后像是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错误的抉择。
“这只是——”
否认尚未说完,又被他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只是什么?
这当然是希望能和她结婚的意思。
他无法否认这一点。
可他也从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向她求婚。
这里没有玫瑰也没有戒指,没有极光也没有银河,甚至连她喜欢的任何要素都没有。
不够正式的场合。
缺乏仪式感的现场。
连订婚这一步也被直接略过了。
然而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依然无法否认对她的渴望。
同时又在担心,她会不会在听完他的解释之前,对他否认的话语产生哪怕一秒的感伤。
她的脑子里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她与他会分开”的念想。
哪怕那个念想只是别人无意向她提起,并只她脑海中停留了片刻。
于是他只能再次将她抱进怀中,亲吻她的唇角。
“是求婚,但不是正式的。所以你可以继续保留你的答案。”
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哪怕再怎么想要跟她在一起,却依然会留给她可以选择的退路。
再一次的,他感到那双翠色眼睛的注视,感受到它所带来的甜蜜与疼痛。
可这回,她没再像之前那样玩弄他的欲望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