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这一段之前，我先在脑子里慢放了一遍那天晚自习的场景。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或者说思考出现。小哥那么地淡定，几乎看不出情绪波澜的行动里，是真的技术流吗？还是他写的时候也是有感情的，只是深深隐藏在心里，不愿意表现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对情绪就有这样的克制力，那他现在呢？作为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了，是更从容、放松了，还是埋得更深了？

但是，当他开心地笑时，当他撒娇卖萌时，也很外放啊？那么有感染力！

他的冷漠疏离和温暖和煦到底怎么融为一体的？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对他的好奇还在。

一如那天晚自习的好奇，看着他在一个小学生练习册样子的小本本上忙活着。

我慢慢觉察出有些奇怪，他不停顿地在写，好像完全不用思考下一个字、下一句话是什么。而且有一种莫名奇妙的节奏感。手肘一动一动地，隔一小段时间就挪动大一点儿。

这是咋回事？今天晚上的情书写得这么行云流水、才思泉涌吗？一页一页地写，连翻完一页后速度都不带有任何影响的。下笔如有神啊！

我实在忍不住，开始偷瞄起来。哟，本子上猛一看去连字的排列都整整齐齐，一行行，一列列，正正方方的。难不成这还会写诗了？还是五言律诗或七言绝句那种。

不可能啊！就算爱情激发了小哥诗人的潜能，那这种排列如此整齐的诗句，顶多来个四行或八行，对一个学渣高中生来说可以算极限了。白居易的《琵琶行》或《长恨歌》那样的巨幅长篇，肯定不是当时的小哥能驾驭得了的。

而且，写这种作品，总要字斟句酌或反复推敲一下的吧？怎么能这么顺畅、潇洒？

我的偷瞄从本子上转移到小哥的脸上，借着回头和后桌同学瞎聊几句的机会。

小哥聚精会神，连课间都不松懈。感觉今晚上不把这篇传世佳作写出来誓不罢休，而且一定不能断了思路，得一鼓作气地写完整本才算完。

可为什么表情又那么寡淡呢？不知道的以为在写作业呢，还是被罚抄的那种。情意啊，要带着真情实感写出来的情书才能打动那个唯一的读者呀！我愚蠢地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一下。

整体感受下来，今晚的小哥像个机器人儿一样，为了完成某项指令而奋笔疾书。

那我可就不满足于这么偷瞄了。本子上那些字，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左右互搏之术练出了一点儿成绩，还是单纯就是脸皮练厚了，反正负责理智的那一半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很多时候选择了躺平，看着被情感控制的那一半自己各种发癫。

比如，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有时候就彻底放飞，盯着他看。管你怎么想，情况还能更糟吗？他除了一副拿我没办法的表情，又觉得我赌气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有些好笑。只能笑着把脑袋转向墙壁。

嗯，很好。那你就好好面壁思过吧！我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儿，真想用力呼噜一把。爱而不得反生恨。如果给我足够长的时间和小哥这么天天纠缠在一起，我估计也能达到那种状态。

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做好了心理建设。我要直接问小哥，他一晚上到底写了些啥。不然，今晚上我甭想睡好觉了，肯定会后悔自己没有问。

好像吵架的时候没把最有攻击力的那句话讲出来，后来就会无数次在幻想里演练。

但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抓住了就是抓住了。别人的尴尬是别人的，自己的痛快是自己的。

我转头看向小哥，等着他意识到我的目光。

我没有等太久，可能小哥也写累了。他下意识地转头也看向我。

我努力学着他的样子，故作镇定而漫不经心地说，“你这一晚上在那儿写什么呢？小本本一整个都写满了。”

他淡淡笑了一下，竟然直接把本子推到我面前，让我自己看。

“少爷”没把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啊不是，座边人当外人。他始终知道我这个傻姑娘对他不会有任何伤害。我对他最大的歹意也就是呼噜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

我略一惊讶但马上维护住矜持之态，同时视线迫不及待地扫描到纸面上。

瞬间我就把整个本子都看完了，不超过一秒。都不用翻页儿。因为每一页都一样，每一行都一样，每一行里有三列，这三列也都一样。多么熟悉的排布，我们教室的课桌一样。不同的是，我们课桌是三三组合，他写的字是三六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