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区。

无数的竹帐篷在夜风中颤抖，四周一片黑暗。

没有人点灯，一来没钱买灯油，二来大家早早就睡下了，用睡眠来忘掉饥饿。在现实中，他们啃噬树皮，但在梦里，或许他们会吃上一顿丰盛的宴席。

偶尔有一两个黑影掠过，如同鬼魅。

有的黑影是野狗，野狗们白天不敢来，怕被饥民打死吃掉，只好晚上来。

来吃死人。

每天，都会有几个饥民悄无声息地饿死。饿死的饥民不会被别人发现，只会静静躺在竹帐篷里。野狗嗅觉灵敏，晚上就循着气味来叼死人。

死人吃多了，这些野狗都变得像狼，眼珠子发绿。它们的尾巴不再向着人类摇动，而是像狼一样耷拉着。

有的黑影则是窃贼，尽管遍地都是穷光蛋，但是仍然有人希望能偷到点什么。

忽然，一束火光，从远处的空地上亮起。

接着，火光越来越大。

附近的竹帐篷有些骚动，很多人被光惊醒了，警惕地透过竹帐篷的缝隙往外窥探。上次半夜亮光，是衙役来抓人，衙役们打着火把，骑着高头大马，冲进来四处抢壮年男人，都戴上枷锁押走。被押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们去前线打仗，被打死了，有人说他们去豪门大户家做奴仆，过上了能吃饱饭的生活。

但这次，光并不是来自衙役的火把，而是·······锅！

五口大锅，一字排开架在空地上，锅下呼呼地生着火。

很多人都愣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是揉过眼睛之后，那些锅还没消失。

五口大锅下的火更加熊熊了，火光照亮了周围的大片空地。这次大家都看到了，有一个人站在那些锅边，耐心地添柴搅锅。还有一头驴牵着一辆平板马车，被拴在一旁。马车上堆满了蘑菇。

夜风吹来，很多人浑身一抖。

香气！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有人影从帐篷堆里站了起来，他们伸长脖子，直勾勾地注视着五口闪亮的大锅。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在抽动鼻子，很多人在咽口水。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闪烁着渴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种香气了，这种香气来源于真正的食物。

他们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支起五口大锅，又在煮什么，但是本能地十分渴望锅里的食物。

忽然，那个站在锅边的人，举起了一面铜锣，咣咣咣地敲打起来！

破锣的响声传荡所有的竹帐篷。

“不要钱的蘑菇汤！”

“施义食了！”

“有想喝蘑菇汤的来排队啊！”

冯牧刚放下锣，就听到了地动山摇的响声！

一大片黑影，从帐篷堆里涌现，军阵般冲击而来！速度之快，如同一群猛兽！

冯牧一瞬间觉得恐怖，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他突然害怕了，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这些饥民会不会在食物面前冲昏头脑，干出一些疯狂的事情？

但是，他的担心没有成真。

那些饥民们猛冲过来，又放慢速度，隔着几米远，在大锅前停下。

冯牧看清了这些饥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褴褛，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难以置信和胆怯。他们已经挨饿了太久，突然有人来送食物，他们甚至不敢靠近。

冯牧转身，从马车上拿起一个碗，用大勺子两下盛满。

“一人一碗，排队来吃，吃完把碗放下，因为其他人还需要碗。”冯牧说。

饥民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

一个看上去十六岁的小男孩，可能是饿的实在受不了了，犹豫着迈出第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来冯牧手里那一碗蘑菇汤。

然后，看到冯牧对自己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大口猛喝起来！

刚喝了一口，就剧烈咳嗽，太烫了。

但是饥饿还是驱使着他继续猛喝，香醇的蘑菇汤，冒着滚烫的热，痛彻淋漓地从嘴里进去，滚过食道，冲进干瘪的胃。胃一下子活了过来，爆发出更大的饥饿，以及强烈的快乐！

“你叫什么名字？”冯牧看着这个小男孩，“多大了？”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张术，今年十六！”小男孩嘶哑地说，突然扑通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大人赏饭吃！”

“不必下跪，你起来，到我这儿来。”冯牧说。

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