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乾穿着盔甲，站在土丘的最高处。这里是唯一不会被血泡到靴子的地方。

十分钟前，铁黑色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推上来，光蛇似的闪电之后就是倾盆暴雨。白乾静静站在雨中，并不让人为他打伞。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盯着赤军的各种部队在远处来来去去，挥动沾水的旗帜，抓捕跪地投降的俘虏。

整个战场都被雨水反复冲洗，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尸体，

金甲军的尸体，还穿着金灿灿的盔甲。甲片上的血已经被冲刷掉，越发明亮。丧尸犬们格外喜欢金甲兵的尸体，可能是因为看上去更显眼，成千上万的丧尸犬把头伸进金甲兵的头盔里，啃咬他们的脸。人的头骨应该相当不好啃，因为整个平原上都是磕巴磕巴的脆响。

普通霁兵的尸体，衣着简陋，连鞋都没有。丧尸犬暂时不吃他们，因此乌鸦们来分一杯羹。数千只乌鸦，每一只都有好几斤，个头大的出奇。在尸体堆里跳来跳去，用黑色的长嘴挑出长长的人肉丝，就像吃红面条。

马匹的尸体，像大块岩石一样四处横陈。白乾见惯了站着的马和奔驰的马，奇形怪状倒毙在地的马竟然显得有些陌生。

“轰！轰轰！”

远处又是几声炮响，很快就停了。白乾的眼睛先是眯起来，很快又放松，局面是可控的，残敌被扫清只是时间问题，个别跑了的就跑吧。

副官带着一小队兵匆匆跑来，登上山坡。

“报告将军！毕方的尸体找到了！但是少了一条胳膊，还在找！”

白乾点头，士兵们把提着的布袋放在他脚边，打开，里面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毕方。光头，戒疤，穿着粗麻的睡袍，像个强壮过度的苦行僧。

他的两条手臂都没了，有一条绝对是新切的，断口崭新发软。

白乾神色疑惑，自从开战，他就一直在等毕方带着精锐部队出现，那是真正的强敌。但是，仗从打响，到白热化，再到霁兵溃不成军，毕方一直没出来。现在找到了尸体，居然穿着睡袍，很可能是开战前在睡梦里就被杀死了。

可究竟是谁干的？

毕方这种出名的神将，即便入睡也保持警惕，凡夫俗子不可能近身。白乾自己睡觉时，虽然已经入睡，但仍然能感知到妻子翻身和起夜。

唯一的解释，杀他的人武功相当之高，很可能接近毕方，甚至在他之上！

这就更令人困惑了，能杀得了毕方的，天下又有几人？

为什么要杀他？

猛烈的炮声突然传来，是连续的六响，接着就是欢呼声，成千上万的赤兵在远处举起武器。

白乾的思绪被打断了，脸上终于露出微笑。

他知道远方发生了什么——霁王被抓到了！

“快去，看看是死是活，活的，就把霁王陛下接过来，多带点人保护着。死的，就地保护尸体。”白乾扭头对副官下令。

“是！”副官立刻上马，在马上敬礼。

十分钟后，一架马车登上山坡，车帘是金黄色，绣着霁国王室的徽记：枯树洞中伸出的龙头。

传说第一代霁王的母亲是个村妇，某个雨天去山上打柴时，天降狂雷劈开一棵古树，树里钻出金色鳞片的长龙。村妇被龙强迫交合，怀胎18个月后诞下一男婴，眉骨相当高，仿佛龙脸，就是霁国的开国大王。

白乾亲自上前，掀开车帘。

年轻的霁王瘫软在座位上，面色苍白，像血流尽了。王袍还沾着泥水和血迹，但本人很幸运地没受伤。

“拜见大王。”白乾单膝跪地，“卑职打算把您送去原都城，会有卫队护送，陛下有何意见？”

霁王使劲张开发白的嘴唇，快要晕过去似的，气若游丝地问：

“我有得选吗？”

白乾微笑，起身，“祝陛下旅途平安。”

“且慢，一件事！”霁王突然强打精神，声音大了起来，“勿伤我亲人。”

“这个我做不了主。”白乾的笑容更奇怪了，“霁王室的成员会一并送去原都城，您可以向冯牧求情。至于最后结果，要看冯牧的心情了。”

“其实我没想到您的部队败的这么快，我原本打算来来回回打上几个月，也好问我的长官多要点钱。”

“谁能想到呢？”霁王虚弱地说，“白将军，不要羞辱我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明白。”白乾收敛了笑容，“等您的家人都带来了，就出发。”

霁王盯着他看了许久，点头，然后把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