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陈水瑶的肚子已经明显鼓起,穿上厚衣服也掩盖不住。打胎已经来不及,怎么办?她茫茫然。
陈耕海整天唉声叹气道:“难道真要生下一个日本崽子?”
苏林青在旁,忽然插嘴道:“要不,就说这孩子是我的,怎样?”
陈耕海、陈水瑶都一惊。陈耕海撇嘴说道:“你?也不屙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什么鬼样子。你被关押,老了十岁。你做孩子的爷爷,都嫌年纪太大!”苏林青却笑道:“彼此彼此。我被关押,你也老了十岁。”可不是,田二秀走后,陈耕海看上去也老了十岁,像是五十岁的人了。主要是他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都花白,眼角上也长满了鱼尾纹。苏林青的头发却全是黑的,只是面相老了。
陈耕海怒目而视。苏林青见状,闭口不敢多言。
接下来几天,三个人都尴尬,谁也不再提起此事。这天下午,在小学堂里,钟国伟走来寻苏林青。钟国伟写了一篇稿子,其中涉及算术问题,想让苏林青帮忙审一审、改一改。苏林青笑着伸手说道:“拿来,我看看。”钟国伟却说道:“稿子放在家里。”钟国伟的家,是在另一个村子。苏林青来时,发现:钟国伟不与阿爸阿妈、阿公阿婆同住,却与大公大婆住在一起。
钟国伟的阿公,是兄弟两个,哥是大公,弟是阿公。大公无子女,阿公却子孙繁多。钟国伟三岁时,阿妈生病亡故。不久,阿爸续弦,娶了新妻,无心管他。大公将他接走,养在家中。大公大婆将他养大,供他读书,读到高中。阿公的其他后代中,却没有一个读得起书的。今他做了教书先生,挣得了钱,不给阿公、阿爸那边一文,全都交给了大公大婆。
进入钟国伟的房间,只见台面上有一台破旧的油印机,旁边堆放着印油、蜡纸和纸张。钟国伟说,那是他在南宁读高中的时候,在大街上的垃圾堆里捡到的。捡来修了修,发觉尚能使用。闹学潮时,这台油印机在宣传鼓动中发挥了大作用。钟国伟被学校除名后,将油印机带回到岛上。
钟国伟将一篇手写的文稿递来。苏林青看了,见是一篇宣传稿,中间有几处涉及算法及数字。苏林青仔细斟酌,改了几个字。要回家时,却被拦住。钟国伟说道:“吃了饭再走。”
苏林青走回到家中时,天已黑。两个村,离得较远。堂屋中,点有一盏煤油灯,陈水瑶在阴影里呆坐。见苏林青进家,陈水瑶慌忙起身,说道:“老伯,你吃饭了没?我马上端来。”苏林青却拦道:“我吃过了。你爸呢?”陈水瑶说:“他到海边钓鱼。”田二秀走后,陈耕海常常吃了夜饭,就跑到海边钓鱼,一个人对着大海发呆,夜深方归。这段时间,家里总有鱼吃,都是陈耕海钓的。陈水瑶跟在苏林青屁股后面,团团转,似有话说,却欲言又止。苏林青奇怪道:“你到底要说什么?”终于,陈水瑶鼓起勇气,问道:“你说你要认这孩子,怎么认?”苏林青笑道:“我娶了你,这孩子自然就是我的了。”陈水瑶羞红了脸,说:“我爸不会同意的,你这么老!”苏林青急了,说:“你没跟你爸说,我只有十五岁吗?”陈水瑶却摇头,说:“没说,我都不信!”苏林青想了想,叹口气,说道:“我自己跟他说就是。”陈水瑶大叫道:“你别说,说了谁都不信!”
也是,苏林青说的,实在是离奇,别人听了,只当他是骗人的。之前他说,他被虎头鲸吃进肚里,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他这说法就没人相信,全岛的人都不信。有人开玩笑,说道:“被虎头鲸吃进肚里,屙出来时早变成了鱼的屎。难道他是屎捏成的?”有人则说:“他是不想说自己的真实来历,所以胡说八道。”他是百口莫辩。
就在苏林青觉得没什么指望了的时候,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三个人坐一起吃晚饭,陈耕海突然问道:“你要是娶了我女儿,你怎么叫我,我怎么叫你?”苏林青答道:“我叫你做爸。你叫我做什么,随你便。”陈耕海却沉着脸,说道:“你别叫我做爸,你比我老,我受不起!”苏林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不知所措。陈耕海斩钉截铁说道:“你叫我做老陈,我叫你做老苏。”苏林青慌忙点头,说道:“是。”然后,陈耕海继续说道:“她随我,叫你做老苏。你也随我,叫她做水瑶。”苏林青点头道:“是。”想想,又补充说:“也可以这样,她叫我做老公,我叫她做老婆。”谁知陈耕海脸一黑,将碗筷望饭桌上重重一摔,冷冷说道:“这样的话,你成了最老的公,她却成了最嫩的婆!”站起身来,提了钓竿,走出院外,到海边钓鱼。
饭桌上只剩下了两个人时,苏林青终于回过神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