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腿上还是出现了蚊子叮咬的包和红色的抓挠的痕迹。
“回去涂点花露水。”
“痒死了。”
“那大坳山还去不去?”
“不去了,摘太多家里也没人吃。”
“好吧。”
我也不太想去了。
回家路上,远远听到卖卤菜的海兵的三轮车上喇叭的叫唤。她还是从马路那头过去,我踏过水沟上的水泥路回到家,将木果子和桑椹放在一起。这些果子在家里是老少咸宜的。即使是快五十的妈妈和村里其他父母辈的人,一要去摘木果子,挖笋子,掰水笋,采蕨菜,眼睛里的光和脸上的笑容就像八岁小孩。桌上多了烤鸭和我最爱的素鸡,皖南这边的烤鸭是放卤水的,跟北京烤鸭有天差地别。午饭还有水笋和蕨菜,这都是大学里永远吃不到的珍馐。
“你怎么不喊小顾吃饭啊?”
“她爸爸烧好了。”我随便和老妈应付了,她一般是不会来吃的,客气客气。
吃完午饭闲来无事,我和她又在村口相遇,我们漫无目的地逛着。
村口的马路往左是向北,一直可以到镇上,往右是宣城方向,这个村落就在南陵县和泾县一水之隔的交接的地方。新老两座桥横在孤峰河上。我家背靠着蜈蚣山,山像蜈蚣一样趴着,从我家一直到泾县那边的汀潭村都是,再过去就是云岭,曾是新四军军部。村落就在蜈蚣山一头的脚下。从山上可以俯瞰到整个吕山村,这里是交通要道。当年鬼子和新四军在这里爆发过激烈的战斗,我家后山仍旧可以看到七八十年前战壕的遗迹。那座石桥下曾淌走过许多鬼子的尸体,桥上的水泥是解放时重修弄上的,桥的结构精密又坚固,看上去还能再撑几百年。
我们踏上新桥,望向石桥,上面的白云很像一个剪刀手。
“是挺像的。”她侧过身,看着石桥上飘着的白云说。
“你对我比个剪刀手,我给你拍张照片。”
“好呀。”
她嘴唇嗫嚅着,笑得有些腼腆。一手背在后面摆了几秒姿势,最后好像突然下定决心了一样,将左臂整个贴在温暖的水泥护栏上。身子微向后靠,右手高高举过头顶。桥上车不多,我横过手机,找准一个合适的角度,让她的小剪刀手就摆在白云的东南角。拍好后才发现,白云上部手指的形状有些飘散了,但是大体轮廓还在。
“拍的还不错,难得。”
“我发给你。”
这张照片应该还在,但我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的。
天空澄澈地像刚下过雨,我们回头往另一边走,经过她的家。
她父亲在院里凳子上抽烟,手里还拿着手机,姿势没动,对我们瞥了一眼,我颔首致意。简简单单的小洋楼,外面水泥砖做成的围墙上摆了几盆稀稀拉拉的盆栽,第一眼看上去有点脏,但是多肉和小花都很健康。她偶尔放假回家才会照顾照顾,也不知道以后这些花的命运会怎么样。下雨时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灰就顺着大门边的围墙淌进下水道,房子上贴的瓷砖算是最老的一版了,白色的小小的扁平瓷砖片。院内停着一辆老三轮车,从我第一次进这院子它就在那儿了,蓝色的铁皮看不出太大变化。家里都是毛坯,她的房间在二楼,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青春期后就再也没进过。能看见她的窗户,透过一点挤进去的光能隐隐看出窗帘是紫色。这就是顾恨水的家。
她叫顾恨水,母亲第一胎才几个月就意外流产了,听说是在河滩赶鸭子滑倒了,次年又发大水,他们家的几千只鸭子被冲的一塌糊涂,在老大桥上用抄网都能随便捞。后来也就不捞了,已经不差这个把两只了。她父母很多年后才缓过来。家里人都希望能再生一个,男女都无所谓。过了两年,她母亲生她的时候又难产,去世了,留下了顾恨子。她父亲那时借酒消愁颓靡了一段时间,那时就给她取名顾恨子。没有孩子她母亲就不会死了。但这个名字还是不好听,也怕她以后受影响,上小学时改成了顾恨水,应该是恨发的那场大水吧。
叔叔很疼她的,他很爱她,不恨她。我跟她一样,没有关于她母亲的印象,她家里应该还有很多照片,我只记得挂在堂屋里的遗像,麻花辫,很年轻。玻璃很干净,没什么灰尘。
顾家是大姓,村那头全都是,我家这边只有她一家,不知道为什么。从水沟边的四棵法国梧桐往里看,被一个矮矮砖墙屋挡住一半的小洋楼就是我家,离她家不远。我家的瓷砖要好看的多,但屋顶和全村小洋楼清一色的都是那种土里土气的红瓦,阳台要是外飘的话我家就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