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归魂之所。
顾恨水爷爷是个有短短的白胡茬的小老头,皮肤黝黑,总是带个皮帽,一只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得了什么病。他走路一瘸一拐,脾气也有点怪,我小时候有点怕他。
去石桥的小路上有一条浅浅的水沟,很多年来我只在它和村口的水沟交界的地方发现过一只小螃蟹,我蹲了它好几回。终于有一次,我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它的一只螯,可是另一半在洞穴里的身体仿佛有无穷力气,我怎么也拔不出来。最后我闭着眼,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去拽——忽然我右手一轻,以为终于拔出来了,还怕它撒起小腿飞快跑不见,特意扔到远远的水沟对岸。我赶紧跑到我扔去的位置,没想到定睛一看,只有一只螃蟹螯。
早知道就不捉它了,或者我应该听束之凯的,砸个大螺蛳当饵去钓它。不过后来有一天,我在那个水沟两端发现了两只又大又红的龙虾,我一手抓着一个龙虾满村炫耀。那个放学后的黄昏真是太美了。
可是还没等我继续开发这条小沟,有一天,从水沟旁的猪圈地下伸出一条长长的管道,出泥土那部分架着两节竹笕,用铁丝固定,最末端是一个木桶。从木桶里溢出的粪水源源不断地全淌进了小沟里。我当时气极了,看见顾恨水的爷爷在猪圈里忙来忙去,我心想:以前没有这管道猪不也好好的吗?再说这些粪水为什么不去浇灌农田而要污染我的小沟呢?我怎么也想不通,只在心里暗暗咒骂顾恨水爷爷的行为。
那年冬天,我们几个小鬼在桥那边买鞭炮,一路走一路放。我的钱不多,鞭炮早已经放完了。到了这个引粪水的工程这里,村里的孩子都想炸一炸这个木桶。大一点的孩子直接掏出威力最大的“黑虎”,我们离得远远的,只听“砰”的一声,粪水四溅,木桶看上去完好如初。其它还有鞭炮的都依次往里面投放,但那木桶看起来十分坚固,一轮炸完仍然完好如初。就在我们都准备走的时候,我问大点的孩子要了一个小小的“黑蜘蛛”鞭炮,我点燃后往里面一甩,刺鼻的火药味往鼻子里直窜。大家都准备回家了,不抱什么希望地往这边远远瞥着。随着一声沉闷的水底爆炸声响起,那木桶的铁丝环全部崩开,木桶的一圈木板开花一般绽放,粪水从缝隙中汩汩流出来。所有孩子都沸腾了,一个个指着我笑着说不得了了,顾恨水爷爷要找我算账了。我赶紧狡辩说什么这不是我的鞭炮什么的,还求他们不要对顾恨水爷爷说。最后低着头跟在队伍后面思潮万千地回了家,后怕了一整晚,生怕这些戏谑的大孩子的笑容中有某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已经去告了密。
第二天我们在马路边玩的时候,我看见顾恨水爷爷右手拎着几圈崭新的铁丝,骂骂咧咧地经过我身边,几乎是和我擦肩而过。我当时大气都不敢出,旁边的小鬼幸灾乐祸的激动样子像是要跳起来。我甚至还能记起他骂的是什么。
不过,最后他还是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也没有找过我麻烦。至少我认为他是不知道的,不然那后果太可怕了。虽然木桶还是被修好了,每次想到他拎着新铁圈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经过的样子,我总会暗自窃喜。起码是为大龙虾的家报过一次仇了。
后来县里发了非洲猪瘟,村里,包括我家,都已经好几年没养猪了。小时候下雨天空气里到处都是的猪粪味也消失了。那个小沟里的木桶和竹笕都已经不见,只有一个脏脏的塑料管子从土里伸出来,空空的。顾恨水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我腿边的那只小花狗突然跳起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对着马路吠了两声。接着马上又变成亲热的“嘤嘤”声,摇头摆尾跑到顾恨水腿边转圈。小时候每次放学回来它都会这样对我绕二十圈,直到我蹲下来摸摸它,它才会一边吠叫一边飞奔进门为我带路。
“来看我啦?”
“来看狗!”她蹲下身子摸着小狗的头,对我故作嗔怒顶了一句,又往我这边看看,忍不住笑出来。
她并拢双腿坐在我斜对面,左小腿外侧与地面形成一个锐角,两手藏在腿间朝我望着,眼神就像在等罪犯招供。
我把炸她爷爷粪桶的事绘声绘色地和她说了,她被逗的哈哈笑。
她爷爷去世的时候,顾恨水整个人成天像失了魂一样。她家的户口本又少了一页。她奶奶早在爷爷淹死两年前就得癌去世了,从此就只剩下她和父亲相依为命。
我们一路往石桥和祖坟那条小路走。她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路上和村里人打招呼她都害羞地躲在我后面。她越是这样,村里人就笑的更甚。
她穿着七分袖的米黄色上衣,胸口系着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