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不要脸。”
她把两手甩开,一手指着我数落起来:
“好好好,尽在外面学坏是吧?”
“我错了,我忏悔。”我双手合十。
“这还差不多。”她昂首说着,拉着我到临街的一个卡座边,我这时才发现之前在暗处的蛋糕盒。
“在哪儿买的?芜湖还是合肥?”
“我自己做的。”她语气中透出一丝激动。
“什么?你会做蛋糕?”
“当然,给你看看。”
她打开手机,翻出相册,一页页都是精美的可以直接拿到橱窗展览的奶油蛋糕,但是我都叫不出名。这些照片从来没有在她朋友圈里出现过。
“这些都是你做的?”
“对呀。”
“你什么时候学的呀?”
“做了三年了。”
“啊?”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我从来没把顾恨水和做蛋糕联系在一起过,特别是她已经做了三年这么漂亮的蛋糕,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从高中毕业就开始了吗?我觉得很不真实,这是在开玩笑吗?看着她耐人寻味的表情,我忽然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她笑的是那么纯真无邪,可过去在我眼里都是稚气未脱的表现。我自以为对她知根知底,给她的灵魂在庸俗和雅致之间早早划上了刻度——就用我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慢与偏见。就在那一瞬间,她不再是顾恨水了,不是因为她染了头发、换了发型,也不是因为她写了首诗——她会做蛋糕,还是很漂亮的奶油蛋糕——可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惭愧,过去我那半睁着眼的不屑目光和肢体上的麻木感在一瞬间被击的粉碎。
“太漂亮了。”我望着那些蛋糕的图片失神地吐出这几个字。这蛋糕是谁做的呢?顾恨水又是谁呢?
“快坐好。”她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入座,又做到我对面的座椅上,离我特别近,走路的时候带过一阵香风。
她搓搓手,打开盖子,双手轻轻从两边把纸盒托起来。这是一个很小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巧克力液从顶端流下,错落在外面的一圈慕斯上,像夜色融化在黄昏里。一块块巧克力被塑形成树干和树枝的形状贴在那上面,大大小小有近十棵围了一周,树枝上点缀的绿叶应该是抹茶奶油了。蛋糕正中间用巧克力酱写了两个英文单词:“nian wood”。下面有两行用奶油写的汉字,是我的那首同名小诗里的。一些白巧克力碎屑落在榛子巧克力球和巧克力棒下,另一侧停着一只巧克力蝴蝶,花纹镂空,好似振翅欲飞。
“太漂亮了。”我由衷地感叹道。
“怎么样?漂亮吧。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吃奶油蛋糕,但这个巧克力慕斯蛋糕你一定要试试。”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把蛋糕移到我们中间,“我没有做特别大,我知道如果吃不完你会很难受。”
老实说,我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为某个生日感动过,可现在泪腺似乎在向我发出什么信号,要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对这个场景落泪——不是为孤独悲戚,也不是为挚爱分离——是为一个蛋糕。甚至“蛋糕”这两个词的发音在我看来还有点搞笑。
“怎么样,喜欢吧?这蛋糕的名字就叫‘nian wood’,‘挪威的森林’。你简直不敢相信我做了多少次,来到这里后打开看的第一眼心跳都慢了半拍,如果垮塌了那我的心也跟着塌掉了…我连补救措施都想好了。”
我看着那抄写的漂漂亮亮的诗句,眼睛湿润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读过我的诗,我也知道我的诗不可能变成白纸铅字住在千家万户的书柜里,甚至很多诗我自己都看不起。但是在她的裱花袋下它们却比李白的真迹还珍贵,一个个都美的不像话。
还好,她没看见我眼中漫出来的水膜反射出的灯光。我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及时克制住了想决堤的泪水。起码不能为了一个蛋糕哭吧?被别人知道要笑话死的。也不能在顾恨水面前哭吧?小时候在她面前哭过的那回至少让我后悔了十二年。她从卡座靠里的脚边拿来一个纸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棕黑色的礼品盒,两道蓝十字丝带上扎了一个蝴蝶结。
“生日快乐!”
我从她手中接过来,掂在手里很有分量。
“打开看看。”她期待地望着我,眼里闪着灯火,还打开了手机准备播放音乐。
我抽出蓝蝴蝶的一片翅膀,丝带窸窣滑落,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英文版的《挪威的森林》。这版精装的要一百多块,我一直舍不得买。这时响起伍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