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万岁殿。

“这就是邪魔么，这就是……长生。”

姬昌盛看着自己一双有些残缺的手，毛孔之中渗透的黑泥不断向地面滴落。

他腐烂的脖颈发出沙哑的喉音，能从中听出他的惊诧与喜悦。

“朕竟然，还保留着记忆。”

姬昌盛没去管倒在地上挣扎的姬仙，而是率先走到了一面铜镜前。

他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抓起那扇打磨光滑的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貌。

如他的双手一般，溃烂难堪。

“无妨……无妨！”

他先是愣了愣，转而又阴笑起来，“朕还会是武朝的皇帝，朕还会是永生之国的国君！”

“你不过是个怪物……”

姬仙嘲笑道，“看到自己这般样貌，父皇，你还有脸说自己是人么？”

姬仙的话，凿击着姬昌盛自欺欺人的想法，也彻底激怒了姬昌盛。

他的手忽地伸长，顷刻间便将姬仙拽了起来。

他又缓缓地走到了姬仙面前，用那狰狞的双眼死死盯着姬仙：

“你个窃贼，有什么资格嘲笑朕！若不是你窃取了朕的龙灵，朕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天地！”

“哈哈……”

姬仙艰难地笑了起来，“可我天生就能修道。”

“那也是窃取了朕的长生！”

“可我天生就能修道。”

“你！！！”

“哈哈……”

姬仙又笑了，“父皇，儿臣从未有一天如此畅快啊。”

“你畅快什么！？”

“我恨你啊，父皇。”

姬昌盛有意让姬仙说下去，并没有捏紧他的脖颈，“我曾经有多敬爱你，我现在就有多恨你！”

“我一直天真的以为，我的父皇是一个心系苍生、光明磊落的国君！他教我，既有肩负责任的能力，便不要站在百姓的身后，他教我要庇佑百姓，要为万万人而牺牲……”

“我以为他是真心为天下、为百姓着想。”

“但我错了。”

“我的父皇，只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私欲，而抛弃天下、杀妻弑子的畜牲！”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嗣成为邪魔，让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甚至去推波助澜……”

“他妄称自己是什么世间真龙，假造出什么窃贼的名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安心的借口。堂而皇之的自欺欺人，明明都已经不成人样，却还是在可怜的劝慰自己……”

“而他所作地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什么狗屁长生！”

姬仙挣扎地看着姬昌盛越发狰狞地面庞，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啊……那长生根本不是他的。”

“是他卑微可怜地向别人哀求来的！”

“而他一心向往的长生，却是他的儿子天生就能拥有的。”

“父皇，你说——你苦苦哀求得来的长生，不过是我天生便拥有的权利……这难道不好笑吗？”

“朕杀了你！！”

姬昌盛手上的力道猛然加重。

但姬仙却还是在笑：

“你看，你生气了。因为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你根本不是什么真龙，你根本也不配做什么真龙——”

“父皇啊……能够戳穿你自欺欺人的利剑，只能是真话啊。”

姬昌盛也笑了。

他笑得阴毒，笑得险恶：

“还记得十几年前，你在朕面前犯了错，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而今，你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了？”

“因为今日我没错！”

“对！你没错，你一点错都没有！”

姬昌盛的另一只手上沾满了黑泥，那些黑泥相互交织在一起，黑雾自其中旋转挪移，竟逐渐形成了一只细小的黑虫。

“朕就算是做错了又如何，自今日之后，亦不会有人在意朕的过错！”

“你既是犯下了错，天地便自有公论……”姬仙愈发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公论？”姬昌盛大笑着，“何为公论？一群如朕一般存在的‘邪魔’，难道还会在意朕是否是个人类么？”

“什么！？”

“你以为朕如何做这‘永生之国’的君主？自然是因为，这些掏空人血肉的小玩意儿，早就被朕注入于万千百姓之中了啊。”

姬仙死死盯着姬昌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