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七中，晚上的时间是很珍贵的，就算不刷题，也得趁早洗漱上床。但百三的学生似乎并不顾忌时间。

操场有人夜跑，树林有小情侣幽会，阳台上还有怪人隔老远观察这些人类的夜生活。

“嚯，”冷酒边恶心边张望，“五个人…玩得真开。”

毕于往那方向看去，树影幢幢，漆黑一片。

大概过了五分钟冷涵才开始洗脸刷牙，水卡插在热水机上，光是冷水排尽就用了半条钱。放出的热水也泛着黄，冷涵半天没用下去手，终于知道为什么学校独独给宿舍洗手间安了暖色灯。

什么校园生活，这根本就是监狱劳改……果然学校没一个好的，冷涵冷着脸下结论。

洗漱的过程中，又陆陆续续地回来不少人。直到十点二十五，最后一位名叫江琦琦的室友踩线赶回寝，冷涵定睛一看，发现她也是小树林夜间档的一员——不是开银趴的，是幽会的那种。

六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话，整整半小时，宿舍静若太平间。她开始还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转念一想呢，又觉得如果站在这儿的是毕于，房间里气压恐怕只会更低。

还有两分钟统一熄灯。此时的2-310中落根针都听得见。冷涵想和毕于说说话，又怕打破了这种仿佛约定俗成的死寂氛围，迟迟开不了口，只好先利落地爬上床。

床下毕于眼巴巴地望着她。

冷涵脑子里蹦出个问题。

……对哦，毕于睡哪里？

(你困吗？)

她借着最后几十秒灯光用嘴型问。

毕于的音量是正常的：“不困。”

(哦。那我睡了。……你去外面逛逛？)

冷涵比划着突然又自己想通了：毕于没必要一直跟着她啊。又不是绑定了对方的系统和玩家，如果说白天时是想身边有个沟通对象，那夜晚就是完完全全的自由时间——她完全可以去做那些生前想做而没来得及的事。

然而毕于难得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不是，我……”

(……嗯，你？)

“……”毕于别开视线，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耳朵。

？纠结个奇啊。

当然，这句她没比划出来。冷涵盯着毕于圈圈绕绕躲躲闪闪的眼，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只知自己一直这样看向空空的地板一定很瓜，因为江琦琦已经偷偷笑起来了，垂下黑发颤若花枝。

(玩去吧)——倒数结束，冷涵搁下一句就倒下去，房间外远远“啪”的一声，熄了灯。她把脑袋砸进柔软的枕头，摔走几天堆积的疲惫，打算好好琢磨琢磨毕于那欲言又止的态度——

不会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细枝末节，比如她俩个真的受了限制，找到真相之前只能在对方身边方圆十米以内活动？

怎么和奇怪的pa这么像……

床板惊慌地一震，有人匆忙跃上床，毛茸茸的尾巴紧挨着她小腿。

卧槽——她差点喊出声，赶快把尖叫扼断在声带里。

“…我怕黑。”

身前人不由自主地小声，尽管她知道只有冷涵听得见。耳朵尖有点烫，莫名其妙，毕于烦躁地甩着尾巴，好像这样就能赶走尴尬似的，双手以局促的姿势撑在冷涵身侧。

床内空间实在太小，学校又要求学生安上碍事的蚊帐。她不得不凑得很近，肩胛抵着薄纱。

一言不发。冷涵被扰乱的呼吸打在耳畔，竟真有鸡尾酒的香。

毕于并看不清对方神色，更不清自己，她的夜视能力很差。无声在二人间流淌，如洒落阳台银白沉默的月光曲。

朦胧中毕于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冷涵没法用语言回应她。好吧，她收回手上的力，跪着膝，拮据地退至床角。

冷涵快得像触了电。她有设想过被爬床的事，在看完恐怖片的某些晚上，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物种，脑子里想过的是狰狞的番人怨，现实里团在腿边的是呆楞楞的玛罗斯幽灵。

七手八脚抱着被子一滚，腾出半块空位，很快，窸窸窣窣，她身边多了个人，细软的发尾轻轻伏在后颈。

后半夜她睡不着，清冷的气息和温度，她仿佛置身初夏雨雾，呼吸间，倾潮洗刷体内的霜。连梦里都是那张冷感的脸，隔着玻璃，苍白而执着地念着什么，阳光把她的话语晒出荒诞的金黄。

蓝云。

冷涵跟着她的唇，读出那两字。顷刻间，梦境碎了一地，梦中一切转瞬消融汽化，抓也抓不住。

而黑夜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