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母亲。他像海赖帮的一把刀,指哪打哪,毫无怨言,但自定义为“杀人之器”的他,只有在两件事情上会萌生自我意识,绝不接受“持刀者”的安排——一是接受帮主试图对他表现的母爱亲情,二便是娶妻。
他,讨厌女子。
这种厌女心态,并非意味着他会歧视女性、欺负女性。毕竟,他的帮主就是以女子之身当上了东洋海盗联盟的盟主,名列十大海盗之一,是神传下界名声响当当的传奇人物,被誉为“东方最出名的女海盗”。有这般成功的女性做领导,他自然不会视女子弱小,视女子下贱,把女子当做物品一样随意摆弄——他的讨厌,仅指物理意义上的不愿亲近。换句话说,便是不好女色。而男色呢,他也着实不好。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他谁都不喜欢,跟什么性别的人都不想培养出亲密的关系。而之所以说他“讨厌女子”,不是“讨厌所有人”,只是他面对帮中人好奇的追问以及帮主暗示他娶妻时的托辞——他虽然跟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冷不热,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和意见。但也总不好对着那些成天跟着自己混的兄弟们直说,“我连你们都讨厌”吧。
而对于他这种“托辞”,大部分人虽然表面不说,但背地里基本都会腹诽他有病,不是身上有病就心里有病。若不是见他从没找过男宠什么的,平日里也没特别亲近男人,估计部分兄弟还要日夜担忧起自己的后门。小部分人则可能会对他表示理解——有着那样一个不怒自威、凛若冰霜的女帮主做领导,做长辈,做榜样,做男人的的确容易萎了。毕竟,在人们刻板的家庭印象中,母亲越强势儿子就越懦弱,这是很多家庭存在的问题。他也懒得和人掰扯这些,必要时用刀说话,不必要时则用眼睛杀人。
只是,每每船只靠岸,船上的兄弟都相约着下船去温柔乡里找快活的时候,他抱刀遥望天际夕落,总会控制不住地自问一句——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我不能和别人一样,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生?
————
人类活着最殷切的渴望,即是得到他人的认可与肯定。虽然他的无情残酷、心狠手辣在江湖上广为人知,他也自认是死水一潭,早就对世间万物封情……但他终究也曾,渴望过母爱。
只是,比起这镜花水月般捉摸不到的感情,他还是选择用自己的一生,去永远记住五岁那年,自己在母亲慕漪涟的带领下离开南陆坐船东渡时,于那艘船上所经历的“风浪”——
——那时的他,名字还叫“慕少辞”,脆弱幼小,最怕被人问起生父是谁。同舱玩伴一句似悯又似嘲的“原来你没有父亲呀”,便叫他心灵崩溃,哭泣不止。他跌跌撞撞推开舱门,上甲板去寻找母亲,以求安慰,却听到了母亲在明月投映的甲板上与同舱玩伴之母谈起她无法磨灭的“恨”:
——“我……恨他”。
——“……不,不是他的父亲。……是他。”
——“我恨我的小孩”
——“我无数次向希神祈祷……希望他从没有来到我身边……”
——“我希望他从没有被我生下来”
——“……”
——“我希望他死”
被这些话惊到跌坐倒地、发出声响的他,看到母亲回头——沐浴着明月天光,她满脸是泪,白衣素颜,轻蹙峨眉,好像大士敛目,悲悯众生。而在看到他,知晓他听到了自己对他的“怨恨”后,她没有来扶,不发一声。同舱玩伴的母亲非常尴尬地来回看了眼他们母子,随后还是耐不住母性,选择先来扶起幼小的他,并连声安慰。而她,眉头舒展,以指抹泪,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无情冷漠,像是在看陌生人家哭闹的小孩……
……那一刻。
悬挂在天上象征团圆的明亮圆轮在他眼中无限拉长,瞬息变成一道震耳欲聋的白雷,劈天斩地而下,顷刻间便撕裂了温柔的月夜,砸碎了平静的海波。
那一刻,好似天地间所有的风浪都怒啸着冲撞向他所在的船,撼摇着他脚下唯一的“陆”。“风雨”兜头打湿他的脸庞,他看着汹涌的汪洋嚎啕大哭,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被安抚住的。只记得,自己哭到最后,心中空无一物,眉头舒展,面无表情,即使不用镜子映照,也应是和那人一样的漠然沉寂。
……
此后,他的母亲便当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旧似修行的大士觉者,悲悯而又沉静地照料着他,他也自觉地再也没有提起那一天。而他的成熟和早慧,已从那一刻而起;他的童真和快乐,亦从那一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