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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年时间里,琼娘也在慢慢长大,从需要他,陪伴他,到不需要他,离他而去……争吵与分离,是这世上每个人都要与挚爱相经历的磋磨。兄与妹的关系,似乎注定比不得夫与妻的亲密……

两年前,顺庆府遭旱灾,饥民甚众,他以海赖帮所拥有的巨大财富招纳数万灾民用海船运到有识之海上的一处荒岛垦荒定居,隐隐有了一个岛上独立国的雏形——而这个岛屿,被他命名为“琼花”,以表达他对离家出走的妹妹的低头示弱,盼其归来的渴望。他曾无数次幻想带着琼娘回到琼花岛,叫她看看他们的新家,和那漫山遍野盛开的绯色杜鹃……

……可现实证明,这终究是一场幻想。

琼娘已经再也不会和他同道归家。他再次失去了归处。他未来的人生,竟然只剩下回归海赖帮,在无穷无尽的人生之海漫漫漂泊,于溺死海中前苦苦祈求上天赐予他一处归港……或者是,能止他渴望与伤痛的海市蜃楼。

……

与其怀揣着那点可怜的希望地飘泊终生,他选择——再次“溺死”自己。

于是他在做好抛下一切离开海赖帮的准备后,便跳下了从日城发往西海口的船。临跳前,把父亲所留的属于赖银发的那把刀以及他手写的退位书给了自己的心腹,叫对方带回海赖帮传给赖银发。

“?!?!大佬,你呢系乜嘢意思??!【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唔好走呀!【等等,别走啊!】”

他的手下抱着他塞过去的刀和书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船上跳下,瞠目结舌地追到船尾,然后手足无措地对他一路目送。他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向前游,任凭船只从他身边驶过,沉默地把自己泡到水里——以漫天的金霞为背景,他看着天边仅存的那抹幽昧的蓝,像块冰冷的礁石一般沉默地浮露于天运川的汩汩波涛之间,直到夜幕降临才往岸上游去。

自从赖惊涛亲自教会他游泳后,他就再也淹不死自己了。

而他跳水也并不是为了物理意义上地淹死自己。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想跳下那终会将他载到一个终点的船,摆脱那一眼可望到尽头的未来。至于跳下来后要做什么,他没多想,也没心力去想——他感到很累。

只是让自己从水里游到岸边,他的精神便已经被耗空。剩下的只有身体本能的反应,叫他拾柴点火,卸刀晾衣,在漆黑的树林里安顿好这一夜的野宿。仅限于不会死的程度。

什么都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做。一夜无话。

他抬头看着被茂密树丛遮蔽到不见星月的夜空。明明除了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可他毫不在意。睁着眼睛与心底的深渊对望,与深渊的自我对谈,他复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生?”

什么都不想地,去耽溺于情色,放纵于极乐。随便谁都好,只要能叫自己摆脱这深海压身一样的寂寞,让自己忘却这些在占据脑海的回忆,钱也好情也罢,随便人家拿去。只要开心就好。只要快乐就好。只要能尽量避开痛苦,过完这一生就好……为什么做不到?

敢死之人,做不到敢爱敢恨,这是何等的可笑。

可他就是做不到。他宁愿一个人在外面烂死,也绝不会轻易打开心扉任人随意闯入。他情愿让一颗心冷却麻木,盖世大雾,半点阳光都照不进去,也不愿让人看清他已然荒芜的精神世界。就算抑郁的情绪压得他不得喘息,痛苦不已,他也绝不会主动向别人求助。就算所有爱的人都要离开他,他也做不出有用的挽留,只能任凭他们对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转身离去。就算难受到崩溃,以拳抢地,以痛止痛,他还是无法为自己发声——尖叫也好,倾诉也好,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什么话都无以说。只能一切破裂之声来发泄,如瓷碎,如帛裂,如刀剑割开血肉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由心至身。行将就木。

他不知道自己在岸边的这片林子里待了多久,自闭了多久。反正,等他稍微恢复了些精神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邋遢的流浪汉,胡子拉碴,衣衫汗臭,除了腰间挂着的刀还算干净。因为有鞘护着。

……如果,他也有鞘就好了。

…………

安慰自己并不孤独,是古往今来所有人类都需要经历的挑战。他也不过是凡人中的一员。无论挑战过与不过,只要还没死,生活总得继续。

他也不管自己现在在哪,今后去哪,从林子出来后便朝着一个方向固执地走了下去。而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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