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东升西落,夜里又起了凉风,临近冬季,上京又位处北地,越发冷得出奇。
仆妇们得了薛氏的嘱咐,备了冬衣与炭火送去?沁香阁,并两份嫁妆单子。
其中一份是薛氏连夜拟好?的,还有一份是老夫人自?掏腰包单独补贴给顾兰枝的。
明姑姑的态度比起前几回温和许多,算是给王家一个面子。
“姑娘,您看看这?些嫁妆单子,可?有什么缺漏?”
薛氏拟好?的,自?然?不?会有什么缺漏,即便有,也?不?是顾兰枝提了就能补上的。
半夏早在婚事定下?后便被放出来,一直守在顾兰枝身侧默默垂泪。
主仆俩都?压抑得不?说话,明姑姑撇撇嘴,福身告辞了。
等人走了一会儿,半夏才注意到明姑姑落了一张单子,是老夫人那儿的。
“姑娘,这?是老夫人单独给你贴的一部?分嫁妆,瞧着?还挺丰厚,您要不?要看看?等你过目了,咱们再送回随喜堂。”
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顾兰枝,只能劝她做些别的,说不?准能想开点。
听她提到老夫人,顾兰枝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对,老夫人……还有老夫人……”
顾兰枝抓起嫁妆单子,疯了一般往随喜堂去?。
之前沈染衣吩咐过,顾兰枝不?算外人,是以守卫的仆妇小厮们并未阻拦,任她闯了进去?。
堂屋内,烛火摇曳,柔昏的光线将两道身影投射在槛窗前,依稀能辨别出,一个是沈老夫人,另一个,则是薛氏。
顾兰枝慢慢停下?脚步。
屋里传出低低的谈话声。
先是薛氏的不?满,“母亲,顾兰枝终究不?是咱们国公府的姑娘,该给的体面媳妇已经给全?了,您又何苦倒贴多一份嫁妆呢?等将来染衣、琳琅她们出嫁时,这?嫁妆怕是更难办了。”
老夫人长叹一声,“兰枝那丫头命苦……”
“媳妇知道。”
薛氏语气略有不?耐,想来不?是第一回听到这?个借口,“可?是,顾氏灭门,也?不?能全?怪咱们呀,要怪……”
薛氏顿了顿,当?着?老夫人的面不?好?直言,又改了口,“……只能怪顾院使运气不?好?。”
老夫人心知肚明,“老大媳妇,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还在埋怨四郎,怪他行事冲动,险些葬送阖府性命。”
老夫人忆起往事,何尝不?痛心,“可?是,大郎四郎,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娘的无法偏心任何一个,如果当?初犯了错的是大郎,我也?会做出同样选择,如今就请你看在四郎早逝的份上,多担待些。”
同样的选择?
说的好?听。
薛氏心中不?屑。
老夫人又叹声道,“不?说他们了,就说兰枝吧,她父亲到底为四郎顶了罪,才使咱们安国公府保全?至今,如果没有她父亲顶罪,如今被抄家灭族,流放千里的就是我们了,光凭这?一点,区区嫁妆,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年?,老夫人守着?这?个秘密可?谓寝食难安。
初时,只要一闭眼,脑海里便是抄家那夜,从皇宫至顾府,沿途传出的惨叫哀嚎,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只能在佛堂里诵经祈福,求个心安,慢慢的,她不?再终日惶惶。
直到她在扬州偶遇顾兰枝。
她又开始梦魇,梦里是顾家上百条冤魂前来寻她索命。
为了弥补过错,她为顾兰枝赎身,将她带到上京,放在身边也?算告慰顾家在天之灵。
如今,顾兰枝马上就要出嫁了,等她嫁了人,心口的大石才算彻底有了着?落。
薛氏听着?老夫人的开解,原先的委屈渐渐淡了些。
只要一想被抄家的变成她们,流落青楼沦为官伎之人变成自?己?女儿,薛氏便吓得一激灵,浑身不?适。
“算了算了,嫁妆而已,媳妇再添一些就是了。”
“……”
房门外,顾兰枝惊愕地睁大眼睛。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她又惊又怒,颤抖着?张开嘴,声嘶力竭,疯了般地去?吼,去?喊,却?最终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想过无数可?能,猜测过所有会陷害她顾家的人,唯独没怀疑安国公府,没怀疑过沈老夫人。
甚至,还对她们感恩戴德。
结果到头来发现,害她流离失所,无人可?依的,就是被她视作恩人的付家。
她父亲救了安国公府满门,她救了安国公府世子。
最后她父亲含冤而死,她成了万人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