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无须同女儿打哑谜。”
冷笕桥才酝酿出的话头就被她的话冷冷打了回去,顿了顿,才道:“蛮蛮,再过半月,就是你阿娘的忌辰,今年本该是她四十岁的好日子……我这些时日都不再往外边儿去了,到时候只陪着你,给你阿娘好好热闹一场。”
提到阿娘,冷烟桃板着的脸缓和了一些,但心里到底还是不得劲儿,闷闷道:“阿耶记挂着阿娘,女儿就高兴。”
察觉到她态度有所缓和,冷笕桥眼中闪过几分笑:“你阿娘是我发妻,我不记挂她,还能记挂谁?你啊,别和后院儿那些人计较,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在阿耶心里,唯有蛮蛮是我心上至宝,旁人怎么能和你相较?”
这样哄小娘子的话,放在从前,冷烟桃定然听得来嘴角翘得高高的,顺势和阿耶卖痴撒娇几句,求他在外巡买时给她带回来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可现在她长大了,对这些隐隐散发着油腻气味的话自然敬谢不敏。
“阿耶既然这么疼我,就该严斥三叔和三堂哥动了拿戌山桃园里的东西去讨好官吏念头的事。”冷烟桃看向唇边笑意缓缓收起的冷笕桥,固执道,“阿耶忘了吗?那是阿娘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桃树,阿娘为了这些桃树费了多少心神,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或许阿娘不会那样早早就撒手人寰!戌山桃园里的东西又怎么能被三叔他们轻视贱卖!”
冷笕桥垂下眼,喝了口茶,没有说话,只将心里的不满又压了压。
正是因为他没有忘记这偌大家业是靠什么得来,所以他才想抹去这些痕迹,他不再是那个走街串巷卖桃儿的,贫贱的下等人!
他与穗娘情浓时,用女儿名字来命名的桃子,现在带给他的,只有满口满心的苦涩与不甘。
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望着他,执拗地等着他的答案。
冷笕桥叹了口气,推了推手边的茶盏:“蛮蛮,阿耶年纪渐渐大了,却没有给你添一个弟弟……咱们大房人丁冷清,今后你出嫁,恒丰他们就是你的娘家人,是你的底气。将关系弄僵了,对你并无益处啊。”
就冷恒丰还有那几个堂兄弟的资质,给她底气?
冷烟桃乐了:“阿耶,您这才是想存心给我找气受呢吧?”
华若桃李的女郎微微眯起一双杏眼,笑得讽刺:“阿耶骗我,你根本不是真心疼我!”
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难骗!
冷笕桥憋着气,好声好气劝她:“你去年及笄,再过几月该十六岁了,阿耶已经在替你相看佳婿人选。你嫁过去之后,少不得要操持婆家庶务,将来生儿育女,教育你自己的孩子,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操心戌山桃园的事儿?总归咱们家现在家大业大,将来你出嫁,阿耶给你备下的嫁妆定然是这江州女郎里的头一份儿!戌山桃园那些进项啊,甚至连给你打几套赤金头面都不够,你又何必恋恋不舍呢?”
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意,冷烟桃看着他,明白了,阿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阿耶,我虽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是泡在铜钱里长大的。”冷烟桃失望地看着他,“戌山桃园里结的不是一个个银元宝,是阿耶阿娘与我的情分。阿耶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自然是明白,可是——
冷笕桥不耐地皱起眉:“蛮蛮,你长大了,思虑起事情来,该现实些!戌山桃园养了那么多果农,一个个的,都仗着是从前就跟着你阿娘的老人儿,空领那么多月钱……这烟桃虽有名,可它皮薄不宜运输,再好吃,这名气也只在江州里边儿打转!我是个商人,难不成,还有贴钱赚吆喝的道理?”
冷烟桃站起来,冷冷道:“说来说去,阿耶就是想遂了三叔他们的意,将戌山桃园拿去讨好那些当官的,是不是?”
他们要的岂止是里边儿的桃子,还有戌山的地契。
冷笕桥咳了咳:“蛮蛮啊……”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
被她这样断然拒绝,冷笕桥脸上带了些怒,却又听冷烟桃继续道:“阿耶嫌弃那些桃子卖不出金元宝的价格来,若是我能将戌山桃园今年的收成翻三番,阿耶是否就能就此打消了这念头,不动戌山桃园和那些果农了?”
三番?
冷笕桥哼笑一声,他这女儿,自从五岁那年冷家发了迹,就再也没过过苦日子,被娇养长大,哪里知道做生意里边儿的门道和不易。
见她固执,冷笕桥也想借此事消磨消磨她的野心和冲劲儿,点了头:“若你真的能做到,我答应你,戌山桃园的事儿,我不再提,也不会让别人再提。”
冷烟桃缓缓放开手,细嫩掌心新陷下许多月牙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