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就是这样,我与周兄认识了他,我们三人一起上京。”思绪不断随着流光往前推,他薄唇紧抿,忍不住轻颤,“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会拦住周兄与他相识。”
裴谙棠神情肃然,许久才开口询问:“之后呢?”
之后三人如愿到了燕京,可皇都繁华,他们就如天地间几粒芥子随着风波奔走在这夺目璀璨的参天高楼中。
何济延为找路子奔波时不慎冲撞了贵人,那人带着家仆上门报复,周文镜挺身上前生生挨了十几棍,夜间换药衣物撕下,脊背血肉模糊。
他们无钱无权,满身穷酸,便是从官府衙门前走一遭,都要远远地叫人赶走,遇事便只能咬牙硬忍。
三年后,好不容易做起的木匠铺因同行嫉妒,遭人陷害木料以次充好,铺子众议之下又不得已关门。
一个深冬的傍晚,三人为抒心中苦闷,踏雪上山。
于山道中遇贼人打劫一男子,歹人搜刮尽金银后欲挥刀杀人灭口,男子满身伤痕倒地苦苦哀求。
周文镜会些拳脚,见状便赤手空拳冲上去与歹人搏斗,三人共同制住贼人后,皆身负刀伤。
救下的中年男子名唤方阳,乃是燕京最大布庄的东家,这三人救他一命,他对相救之恩不胜感激,出银子寻医为他们治伤后还挽留三人在府上养伤。
方阳的夫人早逝,因与妻情深多年不曾纳妾,是以膝下并无儿女。听闻三人这几年来的境遇,心生唏嘘,便收留他们在自家庄上做事。
又过了两年,周文镜三人学到不少其中关窍,便带些这几年赚到的银子离开了燕京。
其中周文镜与庄廷生的老家在南州,南州是出了名的贫瘠之地,远不及章州地大富庶,两人便决定与何济延一同留在清安县安置起家。
周文镜本欲等事业有起色,便在清安县购下一处宅子,把家中的妻子父母都接过来。
可世上最难参透的便是人心,利字就像一把剜开人血肉的尖刀,昔日在困境中共进退的兄弟,今朝在利益的熏染之下,早已没有患难之中的纯粹,变得可面目全非,判若云泥。
他们三人中,何济延最是精明强干,已在清安县干的小有名气。
庄廷生至今清楚地记得,他去找何济延的那日。
刚走到门外,房中激烈的争执至今如同噩梦窥扰在他耳边。
“何济延,你是疯了吗,胡家那是什么人?你竟敢与他们合伙做事?”
花瓶破碎的瓦片飞溅,闷哼的拳头声落到人脸上,伴随着周文镜高亢地指责。
何济延吃痛地摸着嘴角的伤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平,转身给周文镜倒了杯热茶,缓言道:“周兄,你这是做什么,做生意嘛,无关为人,只关利益。”
周文镜对上他含笑的眼神,不知为何,从前待之亲如手足、那个老实本分的何济延突然就变得无影无踪。
“放屁!”周文镜见他毫无悔改之心,心中气焰仍旧不消,手肘重重一打,温热的茶水洒了满地,“胡家人为人不齿,欺男霸女、恶贯满盈。你与他们去合作,你也想成为如他们那般的人吗?他早晚自身不保,你若还待我如兄长,就趁早与他们断了来往。”
“如他那般之人怎么了?”
何济延眼中满是戾气,“我年轻时倒是像你这样,自诩清高,不同流俗。可我那时得到什么了?诬陷欺压和打骂,守着那一点点正直清高,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我学胡家一样,唯利是图些,便混的风生水起,从前看不起我的人,如今都纷纷上门陪笑。就连你们,你和庄廷生,你们也不如我!”
“何济延!你胆敢再说一遍?!”周文镜为人忠厚,脾气也直,看见相识几载的兄弟如今变成这样,他心中失望愤懑交加。
何济延冷笑:“你不过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能有今日,全靠我自己,你如今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的决定?”
周文镜内心几度冰冷,又几度激愤怒,他自认待何济延如亲兄弟,可这句道貌岸然居然是出自他口中。
周文镜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看他。
他再也忍不住,又挥出一拳落到何济延的鼻梁下。
何济延站在原地没躲开,随着脑中阵阵轰鸣,温热黏腻的鲜血从鼻间缓缓流出。
不知何时他已捡起溅落地上的一片尖瓷片,待周文镜再度向他扑来时,抬手从背后深深刺入。
周文镜全身失力,不可思议地感受着刺进胸膛冰冷的利器,终于他眼神涣散,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还在挂念着家中等她的妻子,相持一阵,便沉沉地倒在血泊中。
何济延猛然后怕地退几步,颤抖的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