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余生还有几何,只愿今后能以腐朽之躯,代替他?的学生走?最后一程。
程绍礼温了壶热酒,雪沫倾落杯中,转而融入酒水。他?眼中唯余故人的字迹,一壶酒尽,他?沉沉放下旧物,终于决心已定?。
唯愿今岁的雪,能将此间几十年以及往后的恶路盖尽。
哪怕他?粉身碎骨,也死得其所。
裴谙棠熄了所有灯火,坐于窗前看雪覆青山,他?仿佛看到?梁延春在苍茫与凄凉之下踏雪而行。
墨影交杂,雪花乱舞,那道身影朝幽深处大步走?去,再也不回头。
门被推开,凌玉枝从身后抱住他?,滢热泪滴染湿他?的一处衣襟。
无灯也无言,只剩庭外落雪清冷萧瑟。
“饿吗?”许久,她才?压低声问出这句。
她知裴谙棠静静坐了一日,滴水未进。
裴谙棠神色微动,只觉一半温热之物抵在掌心。
“我知你吃不下其他?东西,这块馕饼还剩一个,我们一起吃罢。”
“嗯。”他?握紧手中的暄软之物。
凌玉枝由心生出的不知是释然还是悲愤,“吃了这个饼,睡完这一觉,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在这烂天?烂地中继续生活。”
她早已看透了这天?地,可活着的人还得往前,得对得起那些离去的人。
“延春的仇,我会亲自给他?报。”裴谙棠转过身,衣袂被风卷得撩摆浮动,怒火催酿着他?眼中生出鲜活。
飞雪将他?的声色浸染得愈发冰冷,“不论害他?的是谁,此次来燕京的邑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凌玉枝心中一紧,眼中恨意闪动,“那便杀了那些人,去为他?报仇罢。”
她与他?从来都是一样的,骨中不容一丝屈服。
心中最深处之物若是被人触碰,激起的则是翻江倒海般的怒意。不论前路坦荡与否,来者是何人,都不惧流言困阻。
因为在他?们心中,人大于事,情胜过利。故而他?们会一往直前,直到?寻到?公正。
哪怕皮破肉烂,也只求于心无愧。
苍山负雪(四)
大雪下?了一夜, 皇城内外清白空悠,风雪不止。
宵阳司官署门前铺满了厚雪,几位小吏正在洒扫新雪, 冷得直对拳哈气。
有轿撵稳稳落于官署外, 轿檐倾斜,一人缓缓下轿。他身披墨氅,宽大厚重?的袖口上?沾染冰花。沉肃的面容如霜雪般凝冷,鬓间的斑驳分不清是银白的雪花还是苍白的鬓发。
“程大人。”官吏慌忙递上?雨伞,恭敬相迎。
身旁的侍从接过伞,将飘洒的雪絮隔挡在外。
程绍礼沉缓道:“带我去见见赵远山。”
官吏知他德高?望重?,连陛下?待之也谦逊敬重?, 自然不敢怠慢, 将人请进?去上?了一壶热茶,随后即刻前?去通报霍昭。
霍昭听闻程绍礼前?来是欲问清赵远山背后之事, 便在前?亲自引路。
“大人当心?,雪天湿滑。”他一声令下?,牢房四下?皆掌起了灯, 唯有地上?渗进?的雪水留下?一片泥泞。
程绍礼走?近关押赵远山的牢房,目光看向霍昭, “我与他之间, 一些旧怨未了。今日前?来, 就是趁他还活着, 将那些前?尘往事做个了断。”
霍昭即刻心?领神会, “那下?官便暂退了。”
一阵沉亮的脚步声远去,周遭又恢复寂静。
程绍礼微躬身躯, 进?入阴冷潮湿的牢房。
赵远山知道是他,仍兀自坐在湿草团上?闭目沉吟。
他发丝蓬乱, 双目凹陷,灰黑囚服脏污不堪。见来人一言不发,他倏然睁开眼,揶揄道:“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与你们斗了这么多年,终归败在了你们手上?吗?”
“赵仲明,仔细算算,你我好似许多年未这般相坐而谈了。”程绍礼微吐浊气,眸中激热之意陡然隐动,“你可知我这样坐在你身边,我真的恨不得……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
“呵。”赵远山不动如山,只双肩耸动,嗤笑随之而来,“可惜,你不能亲手杀了我。我就算要?死,也是死在刑台上?。”
牢中阴凉弥漫,程绍礼渐觉双膝间一阵抽痛袭来,他索性扶着墙壁缓慢坐下?,“你还记得景深吗?这么多年,你可有梦见过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远山语气生怒,却?双目闪烁,“他是朝廷逆贼,我为何要?梦见他。”
“朝廷逆贼?”程绍礼凌厉的神色似要?剜刮眼前?之人的血肉,“我竟不知你如今还能大言不惭地用这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