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亮剑锋上蒙染的?尘垢。将剑收回?剑鞘中,隐于身?侧的?袖间?,转身?走入淋漓冷雨中。
凌玉枝转身?的?一刹那,便发觉书房中一直悬放的?剑不见了,她四处寻找裴谙棠的?身?影无果。只见院门虚掩,透过?缝隙可见连天雨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坠入寒渊,她几乎是朝刑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千丝万缕冰冷刺骨的?细针扎在身?躯之上,月白的?衣摆被雨水浸湿,脚下溅起?纷扬的?水花,她却不敢放慢一丝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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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终于追上他的?背影,她用尽生平之力?对抗震天盖地的?雨声,把话语传到前?人耳中。
“裴谙棠,你要做什么?”
那道疾行的?背影通身?散发着凛然,清冷到能驱散开天地间?的?所有,只想一往无前?,去他想去之处。
唯有听到凌玉枝的?声音,才能使之停留。
凌玉枝奋力?追上他,话语在风雨中更为吃力?,“你把剑放下,把剑放下好吗?”
她知道他很痛,痛彻心扉,剜人骨肉。痛到连他这般清醒沉着之人都?要执剑去对抗这暗天暗地。
她伸手抚上冰冷的?剑柄,尝试与他的?千钧之力?拉扯。
“你冷静点,把剑给我。”
裴谙棠摇头,坚毅中带着几分讷然:“阿枝,我不能,我要去救老师。”
凌玉枝手中之力?仍在与他抗衡,眸中热红弥漫,频频向他摇头,“不可以,剑一出鞘,你便是乱臣贼子。我陪你去,我们去送老师最后一程,但你答应我,把剑交给我,我替你保管。”
“给我。”
雨如囚笼,将两人困在其间?,
此刻,两人衣衫尽湿,皆在苦苦挣脱樊笼。
“裴谙棠,给我。”她沾染雨水的?声色汹涌起?伏,溢出一汪湍急的?讯流。
裴谙棠思绪逐渐回?笼,指尖微微松动时,剑已到了她怀中。
凌玉枝死死环住剑身?,冰凉剑鞘顺着湿透的?衣襟紧贴着她的?肌肤。在昏天暗地的?雨帘中,有一位女?子抱着一把剑。
这一抱,便如抱住了整个世间?。
“走罢,我们去送送老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谙棠失魂的?躯体在被雨推着走,一路走到人声鼎沸之处。
几里之外,除了雨声,还有哭声。
百姓渐渐转身?离去,人流顿时作鸟兽散。
刑台之上,雨水激烈地冲刷着喷薄而?出的?血迹,不让周围留下一点痕迹。血水顺着地上的?沟壑淌成一片血河。
裴谙棠满目俱暗,鲜红的?血刺穿双眸,他胸腔震出剧痛,喉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凌玉枝扶着他,在雨中声嘶力?竭。
哀鸣之声穿透宫墙,浩然传于宫中。
谢临意目视远方,朝着宫墙之外再一次缓缓跪下,身?旁不知何?时也?多了一道阴影。傅长麟天子之躯,此刻也?随他一道撩袍下跪,望着远处。
“程卿不肯收朕为徒,可朕一直把他当做师长,朕对不起?他。”
若他不是帝王,或许他也?可以称他一声老师。可今日,无论身?份,他早已敬他为师。
“今日,学生也?来送老师,一路走好。”
多谢您在我身?旁多年辅佐,让我这一路走的?坦坦荡荡。
他忽然记起?程绍礼铿锵的?话语。
那时,自己问他为什么。
而?他对自己道:“等到天下海晏河清之时,世间?万民自会替您回?答您今日问出的?这句为什么,臣相信到那时,陛下也?可让天下之人,都?不必问出这句话。”
往日的?话语又乘风回?荡在他耳畔,就像是已先行一步之人最后对他的?嘱托。
他眼中湿润,声色尤其轻缓,让它也?能借风飘向天边,传达四方,“朕会记住您的?期望,好好做一个君王。让大晏的?臣民百姓,都?不必问出一句为什么。”
昏暗的?房中,桌上温有一壶热酒。
温乐衍已记不清喝了几壶。心腹间?燃起?灼烧般的?疼痛,好似肝肠寸断。他多希望喝醉了倒头睡一觉,醒来还在从前?的?某一日。
老师拿着他写的?东西斥他荒唐轻浮,他却插科打诨,满脸赔笑。又或是他心灰意冷的?那日,老师让他不如辞官回?家……
虽然山雨欲来,但所有人都?还在。
而?如今,满城风雨已至,也?带走了在他九岁以后的?十二?年中最重要之人。
他瘫倒在桌案,浑身?酒气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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