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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很焦虑,焦虑到今日都未曾前去演练兵马,只是在帅府之中来回踱步。殷夫人卧在病榻之上,哪吒惹下滔天巨祸后又迟迟未归,若是那个看起来极不着调的太乙真人叫他避而不出,却又如何是好?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一个家将匆匆进门,报曰:“小公子飞回来了!”话音刚落,便见哪吒进了前厅。李靖急忙拉住他,问道:“我儿,如何去了恁久才回来?”
哪吒笑道:“孩儿去往宝德门外,将那敖广拦了下来,他答应我不再上本参奏了!”
李靖攥紧哪吒胳膊,不肯相信,道:“宝德门乃天庭门户,你非神非仙,如何能去得?”
“你弄疼我了,”哪吒道,“敖广就在此处,你问他便知。”
哪吒一倾袖口,从袖子里倒出一条青蛇来。那青蛇一落地便现出真身,李靖见敖广一身破衣烂衫,满身伤痕,不由得大惊失色,关切道:“敖兄为何这番模样?”
敖广见李靖在场,底气便足了,怒骂道:“李靖!你纵容儿子行凶,在聚仙门前毁打天庭兴云布雨之神,待我聚集四海龙王前往灵霄殿取了玉帝法旨,定来拿你狗命!”说罢,便现出龙身,冲破屋顶高飞天际。
哪吒见敖广言而无信,当面反悔,正要撇开乾坤圈拿他,却被李靖攥着不放,施展不开,只得眼睁睁瞧着敖广逃走。
“好哇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祸事累积,想我李家满门,此次定然在劫难逃了!”李靖撇开哪吒,一脸苦相,颓然坐在一片瓦砾当中。
哪吒急忙安慰道:“师父说我所为乃顺遂天道,父亲不必忧心。”说罢,便纵身而起,才飞出关外,就见那条青龙已经扎入东海,掀起一股巨浪。
“东海乃是敖广地界,我孤身前往,恐怕不敌,此番便就此作罢,看他到底想要怎样。”哪吒缓缓飞回陈塘关,城楼在他眼前逐渐清晰。楼上卫兵推开楼门,阳光斜照,却见楼中一物反射出一道红彤彤的光芒来。那道光芒凌厉非常,但射入哪吒眼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那种感觉,叫作宿命。
宿命者,如同生老病死,皆是由天所定,就在漫漫人生中的某一处等待,不可捉摸,也无法逃避。
哪吒落在城楼上,对满脸惊骇的卫兵问道:“城楼之中所放的是何物?”
卫兵战战兢兢道:“是,是一副弓箭。”
“哦?弓箭?”哪吒生出好奇之心,走进城楼,见那楼中空空如也,只在正中摆着一条长案,案上横放着一张长弓,弓旁箭筒中只插着三支长箭。哪吒忽然心血来潮,心道:“这硬弓看起来十分威猛,我修习道法之后膂力大增,也不知能不能拉得动,且去试他一试。”
正要伸手拿弓,那卫兵大着胆子上前阻拦,满头大汗道:“公子不可,这弓箭名曰‘乾坤弓、震天箭’,乃是总兵大人上任之初,昆仑高士所赠的镇关之宝。自打送来,便一直放置于此,并无人能够拿得起啊!”
哪吒闻言更喜,笑道:“既然无人能拿动,你又怕什么?最多我也提不起来就罢了。”卫兵听了觉得有理,这才闪到一旁,见哪吒运足力气,想要拿起那把乾坤弓。
但出乎哪吒意料的是,这乾坤弓居然出奇的轻,轻到他只用区区一根手指,就可以从弓架上将它拿下。弓很长,长到将它立起时,竟比六尺的哪吒还要高上些许,长到用正常的姿势根本就无法拉开。
哪吒将乾坤弓在空中轻松地甩了几圈,在卫士震惊的目光中,从箭筒中取出一支震天箭。箭搭弦上,臂短,则以身拉满之。弓拉满月,哪吒想了想,左脚在地上转了半圈,直直对准太阳的方向。
“老天有眼,便叫我这一箭射死那条言而无信的老泥鳅!”哪吒心头默念,随即放开双手,松开了这支宿命之箭。长箭尾羽颤动,翎羽下“镇陈塘关总兵李靖”几字闪着红光,紧随其后,云篆写就的“骷髅山白骨洞”六字一闪而逝。
在令人心悸的震天尖啸中,利箭没入天边红日正中,然而日红依旧,待到隅中,又是一日的酷暑难耐。
宿命之箭离弦而出,仿佛坎坷崎岖的遥远路途,一旦踏足其上,就注定永难回头。
哪吒放出那箭,心中仿佛有种完成某种期待的解脱感,深深的疲惫随之而来。他撇下弓箭,便像是失了魂一般,城楼卫兵叫了许久,他也不理,两只眼半睁半闭,穿街过巷回到帅府,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薄西山。
殷夫人的侍女将哪吒叫醒之前,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