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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与此前不同的是,那声音并非来自心中,而是切实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哪吒猛然转身,右边民居墙壁在清冷的月色下反射着惨白的光,但并无人在此。哪吒摸着胸口,惊奇地发现,就在方才听到白莲心魔声音的时候,胸中那颗莲心却忽然停止了跳动。
这具化身究竟是怎么回事?哪吒恨不得剖开心腹,看看那莲子到底有什么诡异之处。一阵凉风突然从街道拐角传来,带来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
“这香味……与当初魂归乾元时闻到的那莲花好像!”哪吒捂着没有心跳的胸膛,循着风中香味转过街巷。
西岐清冷的月光照耀着平坦的砖石,油亮的砖石尽头,有一双纤纤玉足半沐浴着月光,忽然出现在转角的街口。
哪吒抬起头,望着那突然出现的女子。
月白的长发如同柔顺的丝绸,直直垂落在肩头。臂膊仿佛密实紧致的莲藕,从透着粉红的白莲裙角中伸出。产自哪吒心头的红莲业火,在女孩儿黑宝石一般通透的双眼中摇曳。女孩儿黛眉紧蹙,似乎在忍受着极为难熬的痛苦。
红莲业火映在哪吒眼中摇摆不定,只是哪吒再也不会觉得心痛:“你是谁?”
女孩儿的脸上绽放开人畜无害的微笑:“我是你的心啊。”
哪吒在她眼里跳动的火中,看到陈塘关前的暴雨。七岁的自己握着长剑,将周身的皮肉寸寸剥离,手指撕裂胸膛,掏烂肚肠,所谓的心,只不过轻轻一握,便激射淋漓的鲜血,坠入满地面目全非的烂肉之中。
“我早就没有心了。”
“我就是你的心啊,红莲!”女孩儿张开虚无的怀抱,将哪吒抱在怀中,“放下你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将你心头的烈火熄灭吧。我把你疑惑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自从得到法力之后,各种事件就层出不穷,从不停息,而哪吒也再未感受过像七岁之前那样被人拥抱的滋味了。因此,即便白莲轻盈若无的怀抱无比冰凉,他却还是从那怀抱中感受到了即使太乙真人、殷氏也未曾给过他的刻骨关切。
哪吒不由得点了下头,说道:“好。”
他看到白莲眼中的红莲业火猛然一缩,几乎微不可察,而白莲紧蹙的双眉这时终于舒展开来,如同一朵傲世孤立的花苞,在哪吒眼前绽放,成为天地间最美艳绝伦的莲花。
哪吒几乎看得痴了。白莲微微一笑,朱唇在他耳边轻启,吐出几个自带芳香的句子:“在这封神之战里,你切莫相信任何人的言语,因为它背后的局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你说的任何人,可包括我师父吗?”哪吒感受着怀抱的温暖。
白莲点了点头,刚要继续说,略微透明的脸上却忽然变得无比苍白:“他来了!”
“谁来了?”哪吒疑惑道,随即就察觉到了周遭的变化。
西岐城中四处穿行的风,在这一息之间骤然停止,第一滴雨便在此时落下。
远远望去,街道尽头的燃灯道人静立雨中,并未骑鹿的身形似乎并不如何高大。但他的目光穿透浓稠的黑夜,穿透密实的雨帘,仿佛冷冽的剑,刺进白莲的后背,穿过与她拥抱着的哪吒的心口,哪吒“砰”的一声撞在几十丈之后的墙上,坐倒在废墟之中。刚刚还抱在怀中的白莲,却仿佛幻影一般烟消云散,完全不见了踪影。
燃灯倏忽便至哪吒身前,冷哼道:“心魔业障,竟使幻象蛊惑人心,倘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恐怕你就要被那心魔给迷惑,失去心智了!”
哪吒讨厌雨,但雨滴滴落在他的面颊之上,丝丝冰凉,让他仿佛如梦初醒,他睁大眼睛,向燃灯问道:“你是说,方才我是落入了心魔制造的幻象之中?”
燃灯道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心智不坚定,在这心魔的蛊惑之下,竟然对两世为师的太乙真人都心生怀疑。”
燃灯之语仿佛洪钟大吕,在西岐冰冷的夜雨之中,哪吒猛然醒悟过来。是啊,那心魔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一次次蛊惑之后,自己居然对师尊都不再信任了。而且,她说的可是“不要信任任何人”!
见哪吒若有所悟,燃灯道人适时说道:“心魔久居你心中,倘若不除,定然会对你的修行以及为人产生极大损害,甚至有可能叫你入魔,成为六亲不认、残忍嗜杀的魔头。”
燃灯说得这般严重,哪吒听得后心一凉,急忙问道:“那老师可有办法除去心魔?”
燃灯道人面色凝重,缓缓摇头道:“要除心魔只能凭借自己,无法假借外物,我能做的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