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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厌倦这一切的呢?或许是白莲第一次在他心中低语,抑或最后一次时,哪吒有些记不清了。
当他踏上风火轮,身披混天绫,手握火尖枪、乾坤圈,冲在疲倦的西岐军士最前面时,所想的就只剩下冲进从天边席卷至城下的商军阵中,杀死所有挡在他前行路上,命中注定的神鬼。截教门人光怪陆离的容貌、扮相,他早已见怪不怪,层出不穷的奇异法术,他也照单收了不少,他脑海中想的只有杀戮,手上在做的也只有杀戮。郑伦、吕岳、羽翼仙、殷洪、殷郊全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李奇、庞弘、张山、李锦全被他亲手送上封神榜留名。
他在血与火的厮杀之中,肆意释放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
但杨戬不同。杨戬与哪吒的不同,在于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人,不同寻常之事。
及至纣王三十五年,三十六路兵马俱被击退,姜子牙欲于三月十五日在金台拜将,正式从西岐出兵,讨伐无道商纣。十四日晚,杨戬来哪吒院中时,哪吒正在月光下,仔细擦拭着火尖枪上每道激战所留的细纹。他擦得很认真,就像是抚摸过情人娇美的胴体一般,全神贯注,细致轻柔。
杨戬面色凝重,轻声问道:“你可听说过西方教?”
哪吒头也不抬道:“前些日子,你变作孕妇,缚住那爱食人肉的一气仙马元,文殊师伯本要杀他,不是有个西方教的二教主准提圣人出现,说封神榜上无他名讳,师伯称赞了他一句‘莲花现象,舍利元光’,便让准提轻易收走了马元吗?这不都是你亲眼所见告知于我,怎么今日却又问我?”
“你再想想,还有谁干过同样的事情?”杨戬似有所指。
哪吒忽然握紧火尖枪,抬起头来:“你是说……燃灯?”
“是啊,燃灯老师收了那羽翼仙,又收了马善,封神榜上名数已定,他们收走几个截教的,咱们就得出力多杀几个,有名无名他们怎知?”
“哼!”哪吒冷哼一声,“走几个,再杀回来便是了,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杨戬欲言又止,顿了一顿,道:“希望是我多虑了。”
“你怕是有三个脑袋也不够想这堆破事的,还不如在两军阵前捡件称手的兵刃,多杀几人来得稳当。”哪吒又取下乾坤圈慢慢擦拭起来,直到杨戬转身,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他也不曾抬头。但他的心里却并不平静,只因杨戬提到了燃灯,叫他又想起前日里再度见到的李靖。
自己还恨他吗?
哪吒心情有些复杂。孤魂千里随风飘摇的凄惨,永远是他心中诸多痛苦中最为难忘之一,那些旧事交织缠绕,化作心中莲火的燃料。哪吒摸了摸胸口,白莲之心在红莲业火中安静地旋转,白莲消散在红沙阵之后,他的胸中就再也没有了能够跳动的莲心。
业火燃烧着他内心的所有痛苦,将他变成封神战场上最为嗜杀的战神。
乾坤圈被混天绫映出一圈红光,照得哪吒面堂发亮,真正的大战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