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啊。”易蓝因将摊在桌上的剧本缓慢合起来,“做喜欢的事,还说什么难和苦。”
郁景提眉,她不知道易蓝因这话有没有提点她的意思,但听着心里确实不太舒畅,她吃国家饭堂堂正正入猛虎特战队,到了该报效祖国的时候,反倒畏首畏尾夹着尾巴逃回国。
这颇不英雄,还很小人。
当时热血沸腾帮她忙的同学们知道她这样做也一定会寒心。
易蓝因将剧本收起来,看着似有所思呆坐在椅子上的郁景背影发呆。
说起来,她第一次见郁景,其实不是在酒吧。
自打她父亲出车祸去世后,她便打着伤心去外地疗伤的名义选了h市这么一个不算发达的小城上高中。
她的父母老早就离了婚,因为父亲出轨,还和不认识的阿姨生了私生子李让。她妈咪是法国人,离了婚之后就独自回了法国,在那边有了新的家庭,之后每年在国内的年三十那几天会回来陪她过年,不算用心,但钱没断过,还算尽到了母亲的责任。
父亲突发车祸去世之后,她厌倦了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便想着独自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生活,于是她一个人来到了h市,爷爷怕她真的在家里憋出毛病最后只能妥协放她离开。
那时候她突然开始独立生活,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了飞机后便直奔家具城,她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
家具城里大手大脚买了一大堆之后,出门时被混混堵在路上了。她第一次了解这座城市便是通过那一幕,昏黄的太阳远远地挂在天上,路上还有挂满了乱七八糟电线的水泥杆,脚下是个桥,下头有火车轰隆隆地通行,铁轨像蜘蛛网一样四面八方地杂乱无章。
她不太怕,因为爷爷说是放手,但一定会偷偷派人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那晚是郁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米五的身高,短短的刺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身上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鼻梁上还黏着一张创可贴,她远远地站在那群小混混身后,看着她的视线很平和。
易蓝因见到那恶劣的小女孩不光不怕还隐隐有些兴奋,这里是和b城那些无聊的贵族学校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那时候的郁景青春张扬,身上带着一股让成年人恐惧的狠戾,却又矛盾地拥有一双悲悯的眼。
易蓝因自己还是个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只此一次的叛逆也只是自己选择了要上的高中。她会天然地被这种和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人生所吸引,完全忘了惧怕。
可惜,那时候的郁景丝毫不在意她。
她从混混外围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又带着痞笑向她伸出手,“姐姐这么漂亮,出手又阔绰,能不能给妹妹施舍点买糖钱?”易蓝因注意到,这孩子鼻梁左侧有一颗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痣。
易蓝因冲她摇摇头,还捂紧了自己的随身小包。
见她不“配合”,便有人要伸出手“教训”她。
郁景回过头来狠狠踢了一脚那人的手,抬起的腿轻而易举超过了她的身高。那人手里的伸缩钢棍也随之掉落,最后“骨碌碌”地滚进草丛里,那人骂了一句娘,又狼狈地趴在地上去捡自己的棍子。
郁景斜着瞥了眼草丛里撅着屁..股的人,收回手后顺势双手插兜,她用舌将棒棒糖的彩色塑料棒转了个方向,又含含糊糊地开口:“你不给我,可就要被哥哥们打了哦。”
最后易蓝因妥协了,钱包连同新换的护照也被一并抢过去。
郁景翻了翻她的护照,盯着那上面照片里的蓝眼睛看了几眼,没问她为什么现在眼睛看起来是黑的,又将护照不动声色地还给她,留下一句:“你这名有意思,易蓝因,好怪啊。”
那上面写的明明是 Elenin Lee,她明明姓李。
第二天学校开学,小学生郁景翻了他们学校的墙,挨个班级找过来,最后满头大汗地将昨天她给的钱重重地塞回到她手里。
“诶,往后别这么露富,那么大人了,还要小学生告诉你。”小大人皱眉,她鼻梁上的创可贴不见了,原处只留下一道暗红的疤,她打量易蓝因几眼又说:“在这里,漂亮也是罪,往后可遇不到我这么好的人了,保护好自己。”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说完话之后,小学生郁景就跑着离开了,风从对面鼓起她红色校服的下摆,有一点像超人的盗版披风。
易蓝因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钱,脑海里只留下那件破烂校服胸前印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