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糜竺温和的声音响起,议事厅变得更加安静。
场内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上方。
众人视线汇聚之处,陶谦正斜躺在木榻上,一手托住额头一手轻轻按压眉心。
却没有马上回应糜竺。
宽大袖袍把整张脸完全遮掩,让人无法窥视到面容上的表情。
陶谦的静默,使得场中气氛愈发沉凝。
就在此时,前治中从事王朗忽然起身,出言打破了僵持:
“别驾所言极是。使君,仗打到眼下这种程度,不如议和,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王朗出身东海王氏。
后者在东海郡乃至整个徐州,都算得上一等一的望族。无论在士人中的声望,还是家族底蕴,都颇为不凡。
王朗本人,更是弘农杨氏上一任掌舵人、一代名臣杨赐的弟子,而且他还娶了杨氏女为妻。
不仅如此,前段时间,王朗受陶谦之命前往长安觐见天子时,又被朝廷拜为会稽郡太守。
从各种意义上讲,王朗的影响力都远超糜竺。
因此,他话音一落,应者云集。
“咳咳。”
陶谦轻咳两声,压下场间嘈杂。
他脸上无喜无悲,转动眼眸,看向一个一直保持安静的青年文士:
“元龙,你觉得呢?”
“使君。”
见问到自己,徐州典农校尉陈登昂然起身,“登只有一句——与使君共进退。”
“使君要战,登愿执殳,为使君前驱;使君要和,登亦愿为使者,向其陈明利害。”
陶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今日就先如此吧,来日再议。”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议事厅。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只得离开。
一场大议,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人群中,中郎将曹豹与校尉许耽对视一眼,也离开了议事厅。
不过,二人并未如其他人那般径直离开州牧府,而是在侍者的指引下,转身进入了后堂。
......
州牧府后院。
一方水塘旁边,陶谦依旧躺在木榻上,望着水面怔怔出神。
正午时分,日光正暖,可陶谦却觉得浑身发冷。
“使君。”
曹豹与许耽联袂而来,恭敬行礼。
“来了,坐吧。”
陶谦没有回头,只是招了招手,让二人到他身旁落座。
立于陶谦身后的陶商、陶应,则干起了侍者的活,给二人分别奉上一杯热茶。
除了这几人之外,徐州从事曹宏也在此处。
曹豹和许耽都是当年陶谦平定羌胡叛乱的旧部,如今更是替陶谦执掌麾下的丹阳精兵,乃是后者心腹中的心腹。
曹宏虽然是徐州人,却被陶谦引为智囊。
“你们俩久历军阵,通晓兵事,觉得咱们还有重新夺回琅琊的可能么?”
见二人面露难色,陶谦摆摆手,“不用顾忌,都说说看。”
“很难。”
曹豹率先开口,“开阳城的位置太关键了,倘若曹军牢牢占据此城,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我军接连战败,士气跌落谷底,野战的胜率非常之低。继续打下去,最好的结局,也就是维持现状。”
许耽也点点头,赞同道:“除非曹军内部出现大乱子,给了咱们可乘之机,又或者臧霸重新夺回开阳,否则琅琊国大半土地陷于敌手已是事实。”
“可是曹军的军粮,不是快要见底了么?”
一旁的陶应有些不解,“只要僵持住,胜利总会属于我军啊!”
听见此言,陶谦斜睨了幼子一眼,嘴唇微动,最终也只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曹豹见状,解释道:“少公子有所不知,军粮短缺是相对而言的。曹军离开兖州攻打彭城,粮道漫长,往前线运一石粮食,兖州那边就得准备五石,所以军粮才会短缺。而如果我们拒绝和谈,曹军大概率也会放弃彭城,然后集中一部分精兵固守开阳。要知道,开阳城可是存放了今年税粮啊。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开阳城的存粮,曹军也可以就近征调泰山郡的粮食。这种情况下,不仅投入的兵力变少,从泰山到琅琊国的粮道也短了许多,自然就不会存在缺粮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等曹军自己离开彭城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和谈呢?”
陶商插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