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以前是秦家的司机。”
李云棋的太阳穴猛跳了一下。
他知道程昱的父亲几年前因病去世了,因此打算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没想到程昱却突然兴致勃勃,主动说了起来:
“我爸是专门接送秦理上下学的,那时候我跟她不熟,不,是不认识,只是巧合见过几次而已。”
“秦理小时候特别可爱,你能想象到吗?一个小孩子,脸上是一副和现在一样的表情,跟个小大人似的。”
“看来这么多年她没怎么变啊。”李云棋轻轻地笑了。
程昱摇头:“不,她变了很多。”
李云棋听晕乎了:“你讲话前后矛盾啊。”
程昱没反驳。他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眼神逐渐发散开来,像一捧缓缓流动的沙子。
“秦家人很好,出手大方,给我爸开很高的工资。但是后来他染上赌博,被开除了。”
“秦理也很好,出手更大方,不仅把我爸赌博欠的钱给还清了,还送我去香港读书,然后利用国际交换生的身份,把我送去了英国。”
李云棋静静地听着,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裂开了一条缝,寒风混合着什么东西灌了进去,使他头皮发麻起来。
“从大学开始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规划好的,所以当她说让我回来的时候,我回来了;她让我再去一个陌生的国家,我想都没想就说好。我尽量帮她,还她的恩情,可是有些事情,我实在不方便出面。”
程昱原本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直视着李云棋,“初七那天,你去机场接到这个人,然后送到秦理租的房子去。”
他在手机上找出一张照片,点开,推到了李云棋面前,“只能靠你了。”
规定是人定的,秦卓坚信这一点,只要那是个人,但凡那是个人,就会理解大家在新年夜放炮的行为。
他用满身的烟火味道来证明自己想法的正确,以及对规定的藐视。
秦理来到餐厅时怀疑哪个角落着火了,她嗅了半天,最终锁定了嫌疑人,“你是去放炮了还是炮放你?”
对于姐姐的主动搭话,秦卓很高兴,毕竟他盛情邀请了好几次都被姐姐以直接关门的方式粗暴拒绝了。他兴高采烈:“姐,你看到了吗?”
秦理心想废话,你就在后院放的,那加特林动静震天响,我在窗户前隔着玻璃都快火花亮瞎了。
“看到了。”她微笑道,“还看见红梅被炸秃了半边。”
那是林玉精心栽培的,花朵开得极其灿烂动人,是冬日后院里最亮眼的存在。但奇怪的是,林玉听到后竟然无动于衷,没有半点质问。
倒是秦卓慌了:“我本来是想架在树上拍张照片的,没想到我低估了它的威力……”
林玉依然淡定,甚至已经喝上了红酒。
秦理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家不喜热闹,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但每到过年时还是会露出国人本性,喜气不自觉出现在眉梢嘴角。尤其是秦卓在家时,那更是一个人折腾出了全家人的欢乐。
可今晚却很异常。
秦敏德看上去心事重重,全程都没有主动开口,无论秦卓兴致勃勃地说什么,他都只是淡淡点头,惜字如金;
林玉自然是不可能让儿子的话掉在地上,但她没了平日里的温柔,接的每一句话都有些生硬,像是在敷衍一样,甚至连笑容少了。
秦理默默看着他俩,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十分钟后,秦敏德起身上楼了。他面前的餐碟干净如初,杯中的酒只下降了三分之一。
“妈,我爸怎么了?”秦卓小声问道。
林玉笑笑:“你爸有工作要忙。”
“可今天是除夕哎……”
过了一会儿——
“妈,你也不吃了吗?”秦卓再单纯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林玉摸了下他蓬松的头发,离开了。
下一个离开餐桌的是秦理。
满桌精美菜肴,在安静中一点一点冷却下去。
秦卓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酒,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他出道三年,今年难得可以在家过年,可是除了他,好像没有人为此感到开心。
事实上,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家里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开心的氛围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秦卓想不通,这个家里似乎只有自己会在房子里走动,只有自己会努力地在餐桌上找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