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说是人,却骨瘦如柴。头发如枯草般盖住了脸,浑身衣不蔽体,手脚上都有许多伤口,看上去极为凄惨。
“才过十几日,世子的病怎么反倒严重了?”他不解地喃喃。
秦光孝眼神疲惫:“上一次你给他看过后,原本确实好转了。你知道,小凤凰也到了蒙学的年纪,他总是愧疚自己精力不济,不能给儿子亲自开蒙,精神刚好些,他就带着小凤凰去书房……”
马长春恍然,还是累到了。
秦予江这病不光折磨他的神志,连带身体也一并拖累。
他也曾听赫南亲王提及旧事,多年前他们一家人还在京城时,秦予江十来岁,已经在他的护卫营里当了个小把总。亲王夫妇给他起的小名儿叫老虎,可见他长得多么好。
可是,从某一天开始,直到他们最终离开京城,秦予江再也上不了马,拿不动他心爱的红缨枪。他时而疯癫,时而虚弱,疯的时候会拼命地伤害他人和自己,而虚弱时,连一口米都难以下咽。
再健壮的人,照样经不起如此折磨,何况还是一个没有长成的少年。
秦光孝不由庆幸,好在妻子这段时间外出礼佛,否则看到儿子发病还不知会如何痛苦……而他,他的心中只有无限的愧悔。
只恨他生在了秦家。
“长春,”他望着陷入昏睡的儿子,话音轻如耳语,“我甚至想过,是不是要杀了老虎,也免得他永无尽头地遭这份儿罪。”
马长春悚然一惊,忍不住拍他的肩膀:“百善,你可不要冲动!虽说我还无法治愈世子,但他毕竟还年轻,路还长着呢!何况世子他自己还不想死,还在坚持……你也要为世子夫人和小凤凰考虑。”
“我知道,”秦光孝苦笑,“我纵是下定决心,等看到我的老虎,又怎么下得了手。”
“罢了,我先瞧瞧他的情况如何。”马长春摇摇头,拎着药箱走到秦予江身边蹲下,伸手探向对方细瘦的手腕。
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人突然睁开眼,那双眼瞳孔不停地收缩,浑浑噩噩,最终定在了马长春身上。他朝马长春笑起来,越笑越疯狂,嘴角撕裂的伤口再次裂开——
“啊————!”
他尖叫着,拖着铁链扑向马长春。
“小心!”秦光孝在他睁眼的同一时间就大步冲过来,用力抓住了秦予江的两条手臂,“老虎你醒一醒!我是爹啊!”
“放开——放开!放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秦予江用力地摇头,疯狂地晃动他的脑袋,一边尖叫,一边哭着求饶,泪水和口水顺着脸颊和嘴巴往下淌,又伴随他剧烈的动作四溅。
秦光孝眼眶也红了,颤抖着用力把他禁锢在怀里,不住地哄他:“儿子!爹的小老虎!你听话——爹不会伤害你,你放松下来好不好……”
“啊啊啊——”秦予江低头撞他,撞了几下就开始呕吐,吐了秦光孝一身黄胆水。
秦光孝不是第一回应付发疯的儿子了,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马长春却十分冷静,见秦予江终于不再摇晃他的头,立刻一针下去。青年颓然歪在了秦光孝的肩头。
“……他这样,还能好吗?”
秦光孝紧紧抱着儿子,高大的汉子哭得不能自已。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他宁愿一死了之,也好过失去尊严。可他是个父亲,他自私地想要留住自己的孩子,哪怕对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
“我来之前,正在海清寺的藏书阁翻阅前朝医典,”马长春示意他把秦予江侧放在稻草堆上,“若是能找到一些古方,兴许能新的疗法。即便没有,只要按照目前的方子坚持服药,少发病,也会慢慢好转。”
他还建议过让秦予江出家修行,不过这毕竟有违人伦。再者说,一个人怎样才能算活着呢?若是明明有妻有子却为了活命,像苦行僧那样绝情断爱抛妻弃子,怕也是苟活。
秦光孝倒是动心,可惜秦予江坚决不同意。
马长春行完一套针,守了半日,见秦予江呼吸平稳进入了深眠,便又施一套针。等秦予江服了药,他便再次把脉,观察对方的五官。
“如何?”秦光孝紧张地问。
“脉象平稳,瞳仁也恢复了正常,应当没事了。”他长舒一口气,“你把孩子抱回他的房间吧,让他安静地休息一段时间。”
“好好好,我这就带他回去!”秦光孝大喜,也不顾身上一天下来怄馊的味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