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他爹下的手。
叶书歪倒在枕头上,渐渐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她流出两行血泪,高高低低地喘息,总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娘……’他小声地唤她,轻轻用袖子帮她擦去血迹,帮她整理好凌乱的长发。
叶书凝望着他,痛苦慢慢消失了,她恢复了平静。
‘凤楼,’她最后苦笑道,‘若是你也有那病……就别成家了罢?’
她在秦凤楼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双眼都不曾阖上。
秦凤楼伏在她身前,一直跪着,一直到四周下起霜雪,染白了房间——四周变成了灵堂。白色的灵堂里,只摆着三块漆黑的灵位。
显祖考秦公讳光孝府君之灵位
先考秦公讳予江府君之灵位
先妣秦母叶孺人闺名书往生莲位
他一身麻衣,在漫天纸钱飞舞里长跪不起。一夕之间,他家祖孙三代只剩一位老祖母,教他习武,带着他骑马的祖父,还有他的爹娘,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牌位。
‘为什么?’
他看着牌位,轻问。
‘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伸出手,一柄七尺马/刀凝聚在手,砰地砸在地上。
‘我做错了什么?’他大喊。
秦凤楼杵着刀站起来,疯狂地一刀挥去,砸烂了灵牌,四周的墙壁渗出血来,所有的帷幔、纸钱、银马瞬间血红。
‘滚!滚开——’他大吼着朝那些扑过来的黑影挥刀。世界再次扭曲起来,魑魅魍魉狞笑着朝他伸出细长的爪子。
啊啊啊啊啊啊————
他丢下刀,神情癫狂地抱住头滚到地上,下一刻许多白骨破土而出,紧紧地抓住他的四肢,苍白的头骨贴着他,喊他主子。
主子——
主子——秦家军誓死效忠——
什一、什二!
秦凤楼似哭似笑,放任自己被白骨拖入地下,他不断地往下沉,一直沉到地狱,拖着脚枷被牛头鬼面驱赶着趟过刀山火海。
他倒在地上,血肉绽开,用手抠着地往前爬——
唰——
牛头鞭打他,口里称他罪孽深重,故来还债。他爬到忘川尽头,看到望乡台上站着一男一女,他们携手而立,唤他凤凰儿。
‘小凤凰,快回去!’
‘爹,娘——’
秦凤楼喊着,踉跄往前爬,一头跌入了忘川里。
他咕嘟嘟的下沉啊,沉啊沉,耳边依然盘桓着牛头鬼面的大笑:
忘川河,千年舍,
人面不识徒奈何!
哈哈哈哈——
秦凤楼被硬生生摇醒。
子时过半。
他剧烈地喘着气,睁眼半天才聚焦,等到旁边有人紧紧抱着他,他才发现自己正在发抖。
柳白真擦去他额头的汗,小心看他。
“你做噩梦了。”
秦凤楼很快平复了呼吸,清醒过来。他突然懒得动,躺在那里看着柳白真忙来忙去,又是端水,又是拿衣服。
“我梦到我娘了……”
柳白真动作一顿,放下衣服盘腿在他旁边坐下,打量他的脸色:“我知道。你梦里一直喊娘呢。”
他抿着嘴笑起来,“你是不是想你娘啦?”
秦凤楼被他笑的浑身一松,失笑:“小骗子,趁机笑话我。”
“没有没有,”柳白真忍了半天,还是好奇道,“你梦到了什么?”
秦凤楼出神地望着火塘,其实醒来的时候,他还很清楚记得梦里的景象,可是很快,那些景象就像手里的沙子一样飞快地流走了。
“我应该是梦到最后一次见我娘。”他低声说。
柳白真不敢说话了。
马长春曾经大概和他提过秦凤楼家里的事,因为秦祖父突然去世,导致父亲发病自缢,母亲因此一病不起。家中亲长一下没了三位,这也是刺激秦凤楼毒发的原因。
可是,按马道长和他说的,秦凤楼分明没有……
“我没有见到我娘最后一面,”他疲惫道,“等我赶回来时,只看到三具棺材。”
“祖母,不给我看爹娘的遗容。”
秦凤楼表情异常的麻木。
“我岂能接受?于是……我推开了娘的棺盖……”
无论再去美饰,也掩盖不了女子突出的眼睛,和折断的颈骨。她是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