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着马车走在偏僻的街道上,周遭一片死寂,只有马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到了不知哪里,梁奕勒马站定,招呼我们下车。挨个儿下到泥泞的地上,我一看两旁的高楼如鬼影幢幢,有的门口诡异地挂着个红灯笼,照得门面染血一般渗人。穿街而过的风鬼气森森,飘忽在我的脖颈打转,激得我起寒毛直竖,连忙紧了紧衣领。
梁奕很熟悉这里,一派轻松:“还有一段距离,咱走过去。”说着将马缰绳递给隐在黑暗处的一个紫衣人。那紫衣人鬼魂一般,接了缰绳,牵着马悄无声息地后退,连同整辆车驾没入阴影,一眨眼便不见了。
我和寻安依傍着,默默地在前面散步,梁奕和穆谌紧跟在后。走了一段路,前方豁然亮起一片柔和的黄光,街道、商铺浸染其中,亦有人声鼎沸。楼子上的姑娘挥舞粉帕,黄莺般的嗓音娇声调笑,有些铺子里挑了几盏五彩琉璃灯,小伙计或在柜台、或立门口招呼客人。走在道上的人不多,男女老少俱全,神态各异。我唯一能找到的乐趣便是查看各种各样的人,从他们的衣着、神态判断其身份地位。
我偷偷凑近寻安,一个个地指点:“呐,看那女人戴着翡翠宫绦,但看不出一点从容自信的风度,要么是暴发户,要么丈夫是个暴发户。……再看那个胖胖的老乞丐,眼神机警得要射出光了,八成是富家子弟乔装打扮的……”
一面走一面说,不知过了多久,穆谌突然在身后喊:“两位姑娘,”我们回头,他指着一间暗昏昏的店铺,“走这边。”
我引颈张望,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光,依稀照出一条楼道的面目,冒着森森冷气。
梁奕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上去,再是我和寻安,穆谌断后。一跨进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戴黑面具的紫衣人,一个手上捧着个暗红盘子。梁奕上前熟络地攀谈几句,那紫衣人将盘子递上来,上面整整齐齐排着一溜儿装饰华丽的面具,各色宝石如星辰般璀璨,令人看了心动不已。
一人一个面具戴上,走上楼梯。这段楼梯拐了几个弯,每每只在拐弯处放一支巨大的白蜡烛,有气无力地亮着微光。梁奕轻车熟路,走上一个楼层,耳边环绕着丁零当啷的金属声响。梁奕一概不理,径直走上长廊。长廊上不时有一两个同样戴面具的人,但是谁都不搭理谁,幽灵一般飘过,显然这是个不能轻易让陌生人认出自己的场所。
梁奕道:“今天要见的两个都是身经百战的主儿,一会儿我来应付,你们千万不要吭声。懂吗?”
梁奕满脸的英气勃发跃跃欲试,我们诺诺答应着。
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外,梁奕推门进去。房间中央的桌上点了一支蜡烛,早有两个人各占一方摩拳擦掌,看来是梁奕约好的买家。那俩人的面具只遮住脸的上半部分,看得见鼻子下两撇棕色的小胡子滑稽地翘起,一见到梁奕,俩人热情地迎上来,一人拉住梁奕一只手,操着别扭的口音:“梁老板,真是好久不见,今日重出江湖,我等深感荣幸啊!”
梁奕打着哈哈将手抽回:“从不曾离开江湖,何来重出之说?”
那三个绵里藏针的奸商谈笑风生,自然而然地忽视我们。于是我们各自找了椅子,坐着观赏。
梁奕寒暄过后,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将里头的物什当啷啷倾倒在桌面上。
我探身瞅了瞅,那不是昨天的两块古玉吗,梁奕这是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那两个买家验货验得眼睛都直了。一个热泪盈眶地碎碎念:“啊,太美了,有生之年能见到这等珍品,死而无憾了!我出五千两黄金!”
另一个不甘示弱,眼也不眨毅然出价:“我出六千两黄金!”
气氛越吵越热,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就差没用牙咬对方了。这时,从刚才起就袖手旁观的梁奕动了动,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他幽幽拾起其中一块玉,将它举高,猛地朝下一甩,玉碎的脆响惊得在场人都呆了。
如此干脆利落地摔毁珍贵的古物,若不是梁奕事前交代,我肯定跳起来。
我还未诧异完,梁奕踢了踢碎成渣的古玉,指着桌上完好的那块玉做出请的手势:“现在世间仅此一块了,两位老板,请出价。”
物以稀为贵,两块玉犹可商量分成,但如今仅剩一块,于是梁奕以高出原来几十倍的价格售出了古玉。奸商啊奸商,难怪那么轻易聚敛起无数家财。
梁奕拎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心情愉快得走路都要飞起来。我不解他的作为,梁奕却叮咛道:“你静静看着就好,有什么话回去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