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鸿一生精明,唯独受这人欺骗侮辱,这是她心中的一个结。自古冤家路窄,当这人的虚伪再度浮上脑海,她嫌恶不已,派出密探,耐心等了好些时日,才收获他的情报。
疏岚携家眷回到东泽,阴差阳错地投奔到反叛者手下,做起了幕僚。其居住的地点,密探呈上来一张字条,黎鸿捏在手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黎鸿将那字条翻过来,写上约他见面的时间地点,派密探藏进他家中。
约定的日子来到,黎鸿早早地等在那儿。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小茶楼,黎鸿为防引起注意,一身飒爽男装,束着发冠,将自己打扮得尽量朴素,包下一间房间,面对墙站着。
疏岚心绪复杂地走来,还未开口,黎鸿先转过身。前任相见分外眼红,黎鸿却端得一派平常,请他落座,那神色在疏岚看来,尽是山雨欲来的形容。
疏岚坐下,道:“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再见到我。”
黎鸿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好像在和老朋友叙旧:“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有人想杀我,并且知道你也参与其中。现在有件事情想交给你去办,”唇角勾起一抹笑,“你们密谋当天,我要看到场上没有一个活人。”
疏岚冷冷地看着她:“事成之后,我也差不多自身难保了。凭什么要我帮你冒这险?”
“凭我会善待你的妻儿。”这是赤+裸裸的挟持人质之意。
“你……”疏岚唰地拍案而起,立即两个侍卫抽刀挡在他面前,禁止他再上前半步伤害公主殿下。
疏岚两只眼瞪得铜铃一般:“你恨我,针对我便是,为何要牵扯他们!”
“你欺骗我时,可有想到他们?”黎鸿缓缓站起,有恃无恐地道,“现在才拿妻儿当借口,你不觉得可耻?你不去也可以,但你一定听说过我的手段。”说罢转身,飘然而去,仿佛刚才只是谈论了最近天气如何而已。
那一场密谋反叛,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黎鸿又顺顺当当地躲过了一劫,但疏岚却不这么幸运了。现场被烧成一片灰烬,找出的尸体里,有他的一份,喉咙留有刀痕,仵作验尸,在起火前已经死亡。
黎鸿舒了一口气,将这件事按下不作声张。
按照东泽传统,登基之前必须前往皇陵,祭拜先人。黎鸿本该圆满地完成,却在回宫的路上,一个妇人挡驾哭骂,阻塞了仪仗队。
黎鸿坐在车内,听得前方吵闹,很是不悦。下人掀起帘子,一个侍卫前来拱手道:“有个妇人冲到路中央,惊扰殿下。属下这就将她遣走。”
黎鸿昂起脸,眼神放长,见到那妇人披麻戴孝,哭嚎不已。可黎鸿再仔细一看,隐约觉得她有些面熟,便想要下车去。下人连忙搬来垫脚的凳子,黎鸿缓步下车,那妇人已被两个士兵拖着,要拉到路旁。
黎鸿道:“放开她。”
士兵稍一松手,那妇人便挣开扑了过来,死死攥住她新制的鲜艳礼服,在上面留下脏兮兮的爪痕。
下人们又要冲上来,黎鸿抬手阻止,挑起她的下巴,拨开她蓬乱的额发一看,果然是疏岚的妻子。
她喉咙喊得沙哑:“你杀了他,你让我们娘儿三个以后怎么活啊……”她哭着哭着,跪了下去。
黎鸿道:“我会照顾你们母子三人。况且我觉得,你离开他更好。”
妇人一听,浑身颤抖起来:“你这杀人凶手,你害两个孩子没了父亲,却没有一点悔过之心吗!”
这妇人的哭声撕心裂肺,让在场之人无不凄惶。黎鸿蓦然回想最近这几个月,她所做的尽是杀戮,从来不低头看看无助哀求的眼神。
有人犯过错误,却是她用自己犯下的另一个错误,最终成就他的忏悔。
黎鸿信守承诺,要接济这母子三人的生活。谁想这妇人如此倔强,将黎鸿派去的人全都赶出家门,黎鸿的施舍他们一件也不收。后来,她带着两个孩子远走,不知去向,更不知是死是活。
此事令黎鸿十分震撼,终于静下心来。她恍然想起艾华那天的话,迷茫地想,在权力漩涡之中打转,她的本心迷失到哪儿去了?
是她错了,错得无可挽回。
她曾经向往安宁自然,一心不惹红尘,红尘却滚滚而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如同在下坡路上翻滚的车子,除非粉身碎骨,否则不能停下。
黎鸿有她非做不可的事。女皇登基之后,颁命大赦,减轻赋役。
黎鸿兢兢业业地维持统治,焚膏继晷,东泽的形势慢慢稳定。但她举目四顾,却发现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