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喝了碗姜汤缓一缓,目送穆谌他们离开。
我裹紧狐皮小裘,快步往房间走,偶然一抬头,望见后厢房灯火通明。那些房间几日来都没有人住,只有山庄内人数暴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使用,怎么会亮着灯?
好奇心驱使下,我轻轻走过去,小心地推开门看。见是一间大通铺,时不时传来一些含糊的呻吟声。里头灯火昏暗,只看得见一些黑糊糊的影子,地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上百套床褥,躺在上面的人似乎都是病号伤患,在病号伤患间走动的是夭桃山庄内的医生。我正待仔细看时,背后响起人声:“媚卿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吓一跳回头,见是小江,先松了口气,讪讪地道:“我看这里灯亮着,因为好奇才来看看。希望不会触犯什么忌讳才是。”
小江道:“这倒不会,只是现在天晚了,不要到处乱走。这山庄虽然不大,但结构复杂,走迷路可就不好了。”
我反手关上门,问道:“昨天还没见这场景,怎么一夕之间多了那么多病患?”
小江轻叹一声,领我往回走:“玉林赌场派来的人呗。”
“哈?”
面对我的诧异,小江和煦一笑:“你以为我杀了他们?其实昨晚无论何种机关,都不是致命的,经过今天救治,基本上可以保他们性命无虞。”
我问道:“为何如此善待他们?”
小江道:“家父遗训,宁愿相信人性本善,所以要心中常怀仁义,与人为善。”
“可是你们如今的处境,还如此以德报怨,不会太吃亏?”
“夭桃山庄数万年始终如一,不曾做任何有损仁义的事,反观玉林赌场,一切向钱看,若有一朝钱财散尽,也是崩溃瓦解之时了。但是夭桃山庄,越到穷困之时,越是团结一致。如今山庄内的人都能理解我,否则也不会继续留在这儿了。”
我在心中感慨这两任庄主的胸怀,转过抄手游廊,迎面跑来一个男子,慌慌张张道:“当家的,后山有情况,疑似敌人夜袭!”
我心脏揪了一下,着实没料到玉林赌场有这一招,头一批人还没一个活着回去,居然在状况不明时敢这么快又发动第二波攻势。如此出其不意,这老板娘倒也是个人物。
穆谌带走了大部分人马,眼下举目四顾,山庄内只剩老弱妇孺,几乎没一个能派出去的!小江一着急,就想亲自带人前往查探。我阻止他道:“眼下这山庄你最熟悉调配,你必须留在这儿镇守,这一遭我去。”
我仅仅带着二十余人,小心翼翼地来到后山,口中含一枚铜钱,轻手轻脚地查探。后山这一片原本种着桃树,但后来为防敌人以此为隐蔽,危害夭桃山庄安全而尽数砍了。此时的后山光秃秃,只有偶尔从远处吹来的落叶沙沙作响。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山中升起薄薄的雾岚,被胧明的月光一照,若隐若现地犹如一匹轻纱。此行不能点火,以免火光暴露了位置。我打着手势分配队伍,众人得了命令,猫着身子四散开。
我望着四周,心中默想,这些人虽远不如正式军人,但勉强也称得上训练有素了。
搜索进行着,突然听见左手边一声惨叫:“有敌人!”紧接着火把如一条长龙迅速亮起。
我镇定下来,命令亮起火把,一瞬间满山亮如白昼。只报告一句“有敌人”远远不够,至少还该探清他们的人数武器等等。
双方不必叫阵,对方就已经冲上来了。我在眨眼之间估计出敌方战力,顿时手脚冰凉,紧紧握住银凰鞭,一面差人回去报信,并加以掩护。我知道自己体力不济,也知道敌人来势汹汹,但战场上不可有贪生怕死的念头。我吐掉口中铜钱,朗声命令道:“等会儿各自为战,尽可能往山庄内撤退。一旦撤退失败,不必管我!”
话一放出,我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果然不用多久,一朵乌云遮蔽月光,我为掩护回去报信的人,被一条绳子一绊,跌在地上手一滑,风车似的滚下山坡。天地转了几十转,终于停了下来。
发丝覆在眼前,视线中只有黄色的火把光亮,还有几个人影在山坡上攒动。我早已冷得打颤,更兼此时力竭,竟连活动一根手指都不能。脑袋晕晕乎乎,涨得像要裂开,如梦似幻之中,我看到山坡上的打斗渐渐平息,人该跑的已经跑开,只有几个夜叉般的凶恶人影,提着滴血的大刀朝我走来。
我可眼皮越来越沉,自己盖上了。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关于我的命格,是关于穆谌。我想,如果这是我的劫,那了断得也不算太冤。
鼻尖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