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似乎都透着点沉闷的病气,俞远一早上都心中发慌,早上出门的时候梁君禾咳的好像更加厉害了。
不知是不是心里暗示成了真,午休之后就接到了惠姨的电话。
“老太太一直不让我和你说,怕影响你上课。”电话里,朱姝惠的声音难掩疲惫和自责,“但今天实在是咳得厉害,我担心拖下去不行,就带她来了医院,检查后才知道肺部感染了,得住院。”
“惠姨,您先别急,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俞远匆匆请了假,直接打车往县医院去。
梁君禾的病房在住院部四楼,推开房门,惠姨起身迎了过来,“刚刚吊完一瓶水,应该是舒服了些,这会儿睡着了。”
病床上的人正阖目而,眠即使盖着被子也能看出身躯单薄。
俞远看得心中泛酸,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记忆里永远优雅温和的人,竟不知不觉瘦了这么多,老了这么多。
朱姝惠给梁君禾掖了掖被角,“老太太从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我回去准备点饭菜带过来。”
“好,您放心,我守着她。”俞远小声应道。
梁君禾睡得并不安稳,惠姨才走没多久,病床上就响起一阵咳嗽声,俞远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走过去,将咳得厉害的梁君禾扶了起来,抬手给她顺背。
梁君禾缓过来,失力靠在垒高的枕头上,淡笑着摸了摸俞远的脸颊,“请假过来的?”
“嗯。”俞远点头。
“明天就要考试了。”梁君禾撇撇嘴,不甚满意。
看出奶奶似乎想赶他回学校,俞远忙道:“您别担心,我在这儿复习,也一样能考第一。”语气里是毫无炫耀之意的自信。
俞远知道,他回长街其实也在无形中给了梁君禾很多压力,她一直担心他成绩下滑,担心长街落后的教学水平和杂乱的环境,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梁君禾抚他脸颊的手变作曲指慈爱地刮了下他的鼻尖,笑道,“神气什么,机灵鬼。”
俞远见梁君禾脸上扬起笑容,心情也明朗不少,起身想抓床头上的水壶给梁君禾倒杯水,才发现水壶是空的。
他带着水壶到住院部一楼排队接水,一个身影恍惚间映入眼中。
关于能在各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地点遇见向野这件事,他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对方还没有看见他——应该是没办住院,所以并没有安排病房,向野坐在输液大厅的座椅上,周围空空荡荡。他穿着一件不算厚的外套,身上盖着医院提供的小薄毯,正随着倾靠的动作,一点点滑落。
俞远无意识地虚握了下手指,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白色。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年轻男人走到向野身边,弯腰把那条薄毯重新披回座位上的人肩头,向野抬眼看向来人,露出一个熟稔的笑。
虚握的指尖瞬间紧了紧,俞远僵立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着向野和那个医生态度亲密地交谈。
水声一点点响尽,迸溅出星星点点的水花。
“哎哟小伙子,水满了,发什么呆呢。”身后排队的大妈急忙退开两步,出声埋怨。
俞远回神,一面道歉,一面匆匆抬手关了接水器的龙头。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俞远提起水壶欲走,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大厅,这一回视线不偏不倚地和那片座椅中间的人撞上。
白大褂医生已经走了,向野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看见他,视线从惊讶回归平静,然后勾唇扬起一抹温和无害的笑。
俞远心里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手背刚被迸溅的水花烫出斑驳红痕,传来星星点点的痛感。
可能是这种在公共场合犯蠢而被人当场数落的经验太过贫乏,也可能是向野脸上的笑容太过刺眼,总之他分不清是在气自己,或者是别的什么,当下只是攥紧了水壶的壶把,默然地收回视线转身上楼。
一回到病房,梁君禾就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接过俞远递来的水杯,梁君禾疑惑地偏了偏头,“怎么了,出去一趟和人吵架了?”
“没有。”俞远岔开话题,“您饿了吗?惠姨说她快回来了。”
梁君禾见他不想说,并没有多问,眼神瞥见他手背上泛红的一片,讶然道,“这是被烫到了?”
俞远缩了缩手,“没事…不痛。”
带来的书没能再看下去,一晃神,眼前就会出现向野对那个医生露出笑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