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也不愿细究,爱情与亲情的占比各自是多少。有就很好,同情也好。
要怎么样做,才能够激起他的同情心?如果把我的胸口刨开,让他看到我血淋淋的内里,他就会心软吗?
“哥,上次去医院复查时,我问了医生一个问题。”
“你问了什么?”
“我问她:要怎么样分辨现实与幻觉。我会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事物,她告诉我成年人可以依靠逻辑来分辨幻觉。”
“逻辑?”
我点头:“幻觉往往脱离世俗逻辑,就像人不会飞、动物不会说话。假设我手里有一杯水,将它放到桌子上,如果它穿过桌面,掉在地上摔碎了,那么水杯就是幻觉,我就能以此来分辨真与假。”
“如果桌子也是假的呢?”
我如鲠在喉,自言自语道:
“那我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语毕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拿手指去擦眼角。怎么我哥就这么聪明,聪明又残忍,一句话就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认知系统全部摧毁了。
“你在笑什么?”
“笑我自己傻。”
“哪里傻?”
“不知道……就是感觉现在和你坐在这里,说这些事情的我,很傻。”
借着酒劲,我对他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什么?”他很耐心。
我将两只腿往前伸,手撑在大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对我说过那么多次爱我,那都是真话吗?你很早就知道我生了病,你是不是为了迁就我才那么说?”
水杯与桌子都是假的,爱会是真的吗?
没有立即听到他的答案,可能撒谎需要时间打草稿。
“你跟我说实话吧,我可以接受,我就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我听见自己的声调,因为紧张,不够沉稳。
“你对我的爱,会是我的幻觉吗?”
会是我一厢情愿、一场泡影吗?
风从树梢拂过,吹出了沙沙声。今夜无云,却像有淅淅沥沥的雨淋湿我的手背。
“哥?……”
我抬起头四处寻找,公园空空荡荡,身边的座椅摸上去是凉的,我脚步踌躇着在长椅边绕圈。
哥,你还没有回答我,怎么就走了?
你还没有来得及听我和你炫耀我的成就,怎么就走了?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成功人士了,我有了自己的公寓、成为了CICI的合伙人,用黄渝的话来说,再干两年连房子的首付都能挤出来。
我就要二十八岁了,我终于变得成熟、理性,变成了池易暄希望我成为的样子,然而人在生命进入倒计时以后会无法自控地回想起生命力最为饱满的时刻,对我来说那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今天,我与我哥在厦门轮渡码头淋雨。没有钱,也没有烦恼。
我总是回想起那一天,总觉得和他在雨中踢踏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它们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奔涌,如不停息的海浪,涛声震耳欲聋,使我夜不能寐。
今年我就要二十八了,我拥有了年轻时渴望的一切。
除了他。
第118章
妈妈给我打了两通电话,不过我手机关机没有接到。什么时候回的家、什么时候睡着,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她在微信上留下了几条语音消息,第一条说她忘记了我在上班,不是故意打扰我,第二条消息问我最近有没有和我哥见面。
我拨通了她的号码,将听筒贴到耳边。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接通了,我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你离哥哥近,你帮我劝一劝他好不好?”
“劝什么?”
“他要去香港工作啊!……”
天花板上有一张我和我哥在罗马喷泉前的合影,许愿池前的我们手持一枚硬币,明明是不能说的心事,却炫耀似的将它举高的镜头前。
我躺在地板上,目光垂直向上,那张合影就在我视线的正中央。胶水的质量不行,我看到它的两只角翘了起来,摇摇欲坠。
“我和爸爸都不想让他去,怎么这孩子越跑越远呢?你帮我们和哥哥说一说好吗?”
我从地上爬起身,将手机扔到身后的床垫上,然后从客厅储物柜里拿出折叠梯展开,架进卧室。
从阳台上拿胶水时,路过我的黑胶唱机,心血来潮从收藏夹内抽出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