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宫务,每日里纠葛不断,却还要事事理顺。劳心劳力不说,还要误了饭点。端妃和敬妃姐姐原是有个孝顺的女儿,才能每餐按时吃上一点子。臣妾却没有两位姐姐福气,只一个小子,倒还要操心他。两相比较,臣妾自然选不吃力又讨巧的事了。”
太后笑骂一句皮猴儿,就搁下此事不再提及。转而说到欣贵嫔和翠容华的事迹。
好容易太后累了,服侍了太后用药用饭,才从姬宁宫解脱出来。眉庄看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解道:“太后要赐你协理六宫之权,你作何推迟?手中掌握了实权,岂不比你现在好施展?”我张了张唇,想到即将回宫的甄嬛,咽下到了嘴边的剖析,轻描淡写道:“太后久不理事,何以突然要赐我协理六宫之权?为何不是让皇上和皇后赐?”
眉庄想了一想,明白了几分,道:“太后是试探你?”我置之一笑,并不回答,只道:“不论如何,我眼下都不该去碰协理六宫之权。”
自乾元十二年入宫,我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又踏实的走着。不专宠,不擅权,先后保住三位皇嗣,又令诗韵再孕,甚至还提拔那些末进的妃嫔得宠。积累到我如今在玄凌心里的分量,在后宫的威望。这样一个有子的宠妃,太后做为朱家的女儿,大皇子的姑祖母,难免要试探我的野心。
然而,在傅如吟得宠时,我就已经在姬宁宫表明过“心迹”,愿做一个寻常的宠妃。那么,作为一个“寻常的宠妃”,这宫权,我暂时是不能碰的。起码在太后活着的时候,在我依然需要太后庇护宝哥儿的时候,我是不能碰的,我必须不能表现出对皇后和大皇子的潜在威胁。
“眉姐姐,”我郑重的看向她,“你与嬛姐姐的情谊,我一直看的明白。然而,嬛姐姐自己选择回宫,必然准备好了面对回宫后的风雨。太后不喜嬛姐姐,这已是既定事实。你便是在太后面前说再多嬛姐姐的好处,也无丝毫作用,反倒连累你在太后心中的分量。”
眉庄难言眉间焦躁,揉着手中丝帕,道:“可是,嬛儿出宫之前,就已经与皇后结下不解之仇。现如今她身为废妃回宫,宫中已经流言蜚语漫天。皇上特意为嬛儿修建未央宫,再加上她是因孕回宫。如此两件殊荣,却令她犹如漫步在刀尖之上,如何不教我担心?而太后的态度,对她至关重要啊。”
我柔声劝道:“正是因为太后的态度重要,你却不能一再的在太后面前提她——太后正是厌恶嬛姐姐的时候,你提她岂不是在刺她老人家的心?只有你一直是太后身边的得意人,将来你才能出手提携嬛姐姐。你这几日失了分寸,引得太后对你冷淡,且回宫调整一两日,平静了心绪在去姬宁宫吧。”这些道理眉庄何尝不明白?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她疲乏的揉了揉眉峰,点头应了。
五月初九,祺婕妤晋为贵嫔,翠容华晋为婕妤,欣贵嫔晋位昭容。我翻了一页手中史书,淡淡想着,祺婕妤,翠容华加上之前晋位昭仪的胡蕴蓉,后宫颇得玄凌喜爱的几位各有晋升。以皇后一贯的手段,这样提携后妃必不是她的手笔。联想到前几日太后与我和眉庄闲话妃嫔,我眯了眯有些疲劳的眼,遥遥眺望姬宁宫,在甄嬛回宫之际,晋封后宫宠妃,这是太后给甄嬛的下马威吗?
乾元二十一年六月②,玄凌以从妃③之礼迎甄嬛回宫,由清河王亲做册封使,亲自从甘露寺一路迎接到重华殿。
我远远的看着甄嬛扶着玄清的手,目光直视,面容肃静,坦坦荡荡而威仪不减的漫步行来。若不是周源确定玄清在甘露寺逗留了近三年半的时光,只看着这二人光明磊落的行为,我也不敢相信她二人之间不明不白。
及至近了,甄嬛敛衽屈膝行礼,风姿错约而恭敬端庄:“臣妾来归,恭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福泽绵延。”
我静静立在敬妃身后,仔细打量她的眉眼手脚。听说她甫入寺庙,便被支使着做最累最脏的活,可是她的手指依然白皙纤细。听说她白日做活,只有晚上才能点灯抄写经书,可是她的脸盘肌肤依然细腻紧致。她仍是那个曾经的菀贵嫔,清丽知性而言语伶俐。但她又不是曾经的菀贵嫔,她看向玄凌的目光中曾溢满的柔情蜜意变得虚假而做作,甚至她的目光深处,偶然乍现的,是名叫野心的东西。
她与玄凌说话,言辞间的亲昵,眉宇间的情义,那么自然的流淌,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四年的离别,仿佛他们依然乾元十三年的时候那个菀嫔与玄凌。我的目光飘忽的移到被她有意无意护着的小腹,夏季的薄衫,并不足以遮掩被胎儿隆起的弧度。那个孩子,我怔怔的想着,想来不止是四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