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的工夫,临近一处高墙围筑的宅院时,没等景翊开口,冷月已知道这便是萧允德的住处了。
这处宅院打远看去与周围的几户没有太大区别,门口也没挂门匾,只是从这宅院围墙里传出的喝骂声正是属于那个先前带着一身杀气匆匆离开玲珑瓷窑的男人的。
尖利刺耳的喝骂声里掺杂着拳脚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女人痛苦却隐忍的哀吟,架打得多了,光听动静就能想象得出墙内惨不忍睹的景象,冷月翻身下马的同时转目看向身边的人,刚想叮嘱他待在外面别动,还没张开嘴,就发现白马背上已经没人了。
冷月嘴角微抽,他跑得还真快……
拳脚无眼,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在最好,冷月无暇多想这人的去向,甫一下马便纵身跃上高墙,足尖刚点到墙头时,那刺耳的喝骂声倏然一滞,换了一个温和清润声音伴着女人无力的哭声飘上墙头。
“表哥这是在干什么?”
冷月一眼望下去,才发现那个原以为早就钻到哪个胡同里躲严实的人正堂而皇之地负手站在墙下院中,以身拦在怒目圆睁的萧允德和那个蜷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女人之间,那一脸气定神闲的笑容就好像他是专程赶来看热闹似的。
冷月还杵在墙头上愣着,萧允德已在景翊突然从天而降的惊吓中缓过了神来,拳头一紧,厉声喝道:“你闪开!”
萧允德喝声未落,便觉得眼前银光一闪,颈间倏然一凉,一怔低头,赫然看见一柄薄如蝉翼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惊之下赶忙沿着剑身看过去,正对上冷月一张冰霜满布的脸。
“他闪,你就别闪了。”冷月下颌微扬,落在萧允德身上的目光比手里那把寒光熠熠的剑还要冷厉,“跟我去衙门坐坐吧。”
萧允德狠狠一愣,浓眉一拧,从脸色到音色都全然不见在瓷窑时的客气了,“凭什么?”
比起先前那副百般客气的笑模样,冷月倒觉得萧允德眼下这副像是要一口咬死谁的模样要顺眼得多。
她不大会跟人客气,但对付不客气的人,她还是很有几分底气的。
冷月转目看了一看那半闭着眼睛蜷在地上的素衣女子,淡声道:“凭你把她打成这样,也该有人替她打打你了。”
萧允德也垂目往那女子身上扫了一眼,满目尽是嫌恶,“这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女人,我关起门来管教管教,有什么不妥吗?”
景翊微怔,不禁回头看向这一直以来连名字都没被萧允德提起过的表嫂,这女子年约双十,身形娇小细瘦,蜷在地上只有小小的一团,仿佛还没在方才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中缓过劲儿来,周身还在剧烈地抖着,口中呜咽不成声,只依稀听得出是在不断哀求讨饶。
这算哪门子的管教?
景翊尚未开口,冷月已冷声道:“冲你这话,你也该挨几板子。”
萧允德像是听了一个有些绕弯的笑话似的,怔了一怔,才突然大笑出声,也不管还架在脖子上的剑,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边笑边看向仍负手站在原地的景翊,“表弟……你说说你啊,满京城的姑娘紧着你挑,你是挑花眼了还是怎么的,居然挑了这么个连三从四德都不懂的……也好,”萧允德说着,收敛了起尖锐刺耳的笑声,扬手往地上的女子身上一指,“冷捕头不是想惩恶扬善秉公执法吗,我报官,这贱人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你把她抓走该淹死淹死该烧死烧死吧!”
忽见冷月目光一冷,景翊忙一把按住了冷月握剑的手腕,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把这刹那间蓄足了力气的手腕拍软了下来。
待冷月把剑从萧允德的颈子上拿下来,景翊才往一旁侧了侧身,把她半遮在身后,依旧和颜悦色地对萧允德道:“表哥,这种事可不好拿来说气话。”
“气话?”萧允德眉毛一挑,一把拽过景翊的胳膊,把景翊转过半个身,正面朝向那还伏在地上勉力挣扎的女子,“来来来……你在朝廷里不就是管审犯人的吗,你审审她,就在这儿审,让她自己跟你说!”
萧允德说着,抬脚又要往女子身上踹,抬起的脚还没踹出去,落地的那只脚忽然被泰山压顶一般狠踩了一下,一时吃痛重心不稳,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一脚也就落了空。
“对不起对不起……”景翊堆着一脸满含歉疚的笑容搀住萧允德,“我昨儿晚上没睡好,今儿早晨起来到现在还一口东西都没吃,刚才有点头晕脚下没站稳……踩疼表哥了?”
萧允德黑着一张脸强忍脚趾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