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砌的矮院墙下看到翠绿的一团,不禁狠狠一愣。
那团翠绿不是什么花木,而是一个穿着一袭绿裙缩坐在院墙下瑟瑟发抖的女子,紧挨着院墙的还有一棵槐树,也不知她在这地方保持这个姿势待了多久,槐树的叶子竟已落了她满头满身。
这就是那个被吓疯了的姑娘?
冷月怔怔地看向景翊,景翊显然也发现了缩在墙下的人,目光看着那个方向轻轻蹙着眉头,缓步走了进去。
缩成一团的人像是觉察到有人进了院子,身子使劲儿往后缩了缩,一边发着抖,一边怯怯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轮廓清秀却惨无人色的脸。
目光落在景翊身上的一瞬,女子黯淡的眸子倏然一亮,惨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了一个虚弱沙哑还带着清晰颤抖的声音。
冷月勉强听出来她说了句什么。
这女子对景翊说,你来了。
她认得景翊?
还在等他?
冷月狠狠一愣,紧走两步与景翊并肩,才发现景翊也是一副全然摸不到头脑的模样。即便如此,景翊还是迎着这女子熠熠发亮的目光向她走近了些,在距离她三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含笑温声问道:“你认得我吗?”
被景翊这样一问,女子立时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奈何身子虚软无力,还没站起来就跌倒在地上,即便跌到地上,女子的一双眼睛也没有从景翊身上挪开,竟直直盯着景翊朝他爬了过来。
冷月一惊,赶在景翊伸手扶她之前就闪身过去,张手把景翊往后一拦,自己低身下去把伏在地上的人一把捞了起来。
也不知是刚才勉力爬出的几步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还是冷月这猝然的一搀让她受了惊吓,冷月刚把她上半身拉离地面,女子就两眼一翻,纤细的身子登时像被剔光了骨头的肉片一样,软塌塌地昏了过去。
冷月眼疾手快,忙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抱进那间已见破败村舍,小心地放到那张一看就年数已久的床上,才抓过她细瘦的手腕摸了一下,到底蹙眉摇头,“只知道她染了风寒,烧得厉害,好像还有点儿什么病,我摸不出来。”
不但病得厉害,而且还没有起码的功夫底子,这女子基本是没有当凶手的可能了。
冷月说罢这句,一时没听到景翊应声,起身转头看过去,正见景翊望着窗下的那个极简单的梳妆台出神,不禁道:“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景翊摇摇头,依旧没把目光收回来,“我不认识,不过萧昭暄应该认识。”
冷月怔怔地看向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人,又抬头扫了一眼这处几乎可以举头望明月的房舍,实在很难相信一朝皇子会跟这种地方有什么联系,“靖王爷认得她?”
景翊走到梳妆台前,垂手从桌面上敞开的一个木盒里拈出一条紫砂石手串来,微眯双目迎着光线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道:“这是宫里的东西,今年上元节宫里大宴的时候还戴在萧昭暄手上呢。”
一个皇子随身的东西出现在一个小村孤女家里……
冷月一愕,“她跟靖王爷——”冷月这话只说了一半,后半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既不冒犯帝王家的威严又清楚明白地说出来。
景翊会意地点头,牵着一道浅浅的苦笑转目看向床上的人,“她疯是有点疯,但见到生人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不像是被吓疯的,倒像是悲伤过度失了心智的……刚才是把我当成萧昭暄了吧。”
错愕渐消,冷月清明过来的脑子里登时闪过一个念头,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说,那凶手会不会压根就不认识靖王爷,只碰巧见过靖王爷在她这儿过了夜,就以为靖王爷本来就是住在这儿的,所以杀了他之后把他送到这儿来了?”
景翊稍一思忖,轻轻点头,“不无可能。不过萧昭暄身份既贵重又特殊,平日里玩归玩,但从不张扬,不大可能在大白天里大摇大摆地到她这儿来,而且萧昭暄和萧允德的尸首都是在清早被发现的,所以这凶手应该是个常在夜里溜达的。”
在夜里溜达……
冷月一边咂摸着景翊这话,一边扫过这间几乎一目了然的屋子,余光掠过景翊身后那面墙下的一物,眼神倏然一定。
“你是说更夫这样的人?”
景翊目光一亮,若说能在三更半夜里走街串巷而不被人怀疑,更夫绝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对,就是更夫!”
冷月的神情里丝毫没有揪出重要线索的喜悦,只轻蹙着眉头与他擦肩而过,径直朝他身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