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有再次醒来,颠簸早已停下,瓦奥莱特也已经下车去看护送他们的骑士扎帐篷了。
他的脑袋还带有熟睡后延伸的怠惰,身体懒洋洋得不想动。他挪动着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静静地听着渺远的熙攘的人声。
那些声音微弱得好像马上就会断绝,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都断断续续地艰难维持着乌有和人群的联系。
这种状态结束得相当不着痕迹。
在格外寂静的一刻,乌有突然发现最后一丝人世之音都已在他的耳中消失殆尽,空气中充斥的是死一样的安静。他的心脏又有了被攥紧的感觉。
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而他的四肢却任性地不听从大脑的指示,维持着原有的动作。
“嚓。”在这种情况下,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显得尤为清脆。
乌有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他想找个地方躲藏以安抚轰然升腾起的人类与生俱来的用于警示危险的恐惧,可惜马车上一无所有,他只能被动地等待着那个生物的靠近。
等待间,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过于浓重的嫣红。
终于,熟悉的帕蒙的脸从车门中露出。
乌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但是本能却依然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恐惧,并没有停下。
他是人吗?
这个疑问突兀地出现在乌有心头。
当怀揣着这个念头再去审视帕蒙,他发现帕蒙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那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湮没了一切光亮后的虚无。
他瞬间下了判断。
人类长不出这样的眼睛。
帕蒙让乌有觉得,在这张清秀美丽而又纤薄的人皮底下,一只怪物正鼓涌翻腾着,等待着破体而出的一瞬间。
“涅洛斯大人,帐篷扎好了。”帕蒙依旧是古怪地停顿着说话,还将手伸了过来,一副要扶着乌有下车的样子。
现在他可以动了。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那双怪异的眼睛,然后伸出了手。
他发现这个怪物此时似乎并没有暴露的意思,对这场主仆游戏依然乐在其中。既然如此,他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继续下去。
或许以后能够得到一些祭典、秘术?
如果把整个世界当成一个开放世界游戏。瓦奥莱特无疑是友善的能够提供信息的一个npc,或许还承担着新手引导的任务。
那么帕蒙,乌有更愿意把他当成升级之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小boss 。而身为普通人的他要杀死怪物,只能借助外物。
要么是类似于祭典这类物品,要么…乌有顿了顿,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计划。
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信徒,在帕蒙的帮助下。
做出了决定,他紧紧抓住帕蒙伸过来的手,平稳地走下马车。
皮肤相触,乌有感觉到的是尖锐的要将人穿透的凉意,而帕蒙感觉到的是柔软与脆弱。
人类碰到柔软的东西时喜欢将它们按压揉捏,此时的帕蒙罕见地拥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感觉。
不过他的力气很大,也不懂恰好的力度是多少,只会一味的将手掌收紧,挤压着乌有的皮肉。
相当疼痛。乌有几乎要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断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想到自己的手在帕蒙松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马车到营地的距离不远。走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乌有什么都没讲。
他不会现在冒着死亡的风险去告诉怪物,你装得一点都不像人。尽管在事实上,他的确非常想嘲笑他拙劣的技巧。
快到了,帕蒙仍旧没有松开手。他们俩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动作进了营地。
“抱歉,瓦奥莱特。”他极其容易地找到了在人堆中格外显眼的少女,“我有点头晕,就先回帐篷了,不能陪你一起吃晚饭了。”
——瓦奥莱特在马车上恳求乌有在晚饭时再为她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没事,涅洛斯。你赶紧去休息吧。”她脸上挂着担忧。
此时的乌有微微靠在帕蒙的身上,让他们的双手紧握显得不再那么奇怪。他的嘴唇正好由于之前的恐惧而泛着白,一副不太健康的样子。
这使得他的借口很有说服力。
乌有成功地提前回了帐篷,而帕蒙在帐篷前也无征兆地松开手,省去了他额外要花的心思。
经过这一遭,乌有的手红了一大片,被白皙的肤色衬得更为可怖,好像经历了一次非人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