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得到的地方,叫也是白叫。
自己误入了黑暗深处,不该盯着那光点看得太久。
包裹住自己,正往下沉沦的去处,也许就是幽冥。
幽冥说来容易,亿欧幽,命硬冥,其实有着不可思议的深邃、广大,无边无际,充斥万有。
朱允熥越挣扎,越觉得黑暗将自己攫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压实成黑暗的一部分,微小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双方的体量差得太远了,说对抗两个字都显得多可笑。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朱允熥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就是瞪大眼睛,盯着那最初盯着的光点。
像钉在黑暗中的钉子,钉子上有根无形的绳子跟自己相连,维持着自己没有彻底失联。
闭上眼,会如何?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朱允熥眼皮子顿时耷拉下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祖宗诚不欺我。
实际上的眼皮子早合上了,他观看胸膛中的黑点用的乃是内视,换句话说,那是心中的念头。
说到念头,自己究竟是好好躺在应天府皇城春和宫兰苑自己的床上,还是真的置身在这无尽的黑暗当中?
现在闭上眼,明早上还睁得开么?
来这个世界前朱允熥服膺一个朴素的逻辑学原理,乃是一西洋教士名作奥坎姆的提出的所谓剃刀定律。
一个未解的现象,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说法。
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最可信的。
别一天搁那儿尽给自己加戏了,这会儿自己其实是困了,处在是到底是睡啊还是不睡啊还是睡啊的抵抗过程中,不是真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裹着自己沦入无尽深渊。
抵抗纯粹就是自寻烦恼,再抵抗也扛不过自然规律。
人,总是要睡的。
朱允熥脑子里念头纷纭,攫住他那股力量放慢了速度,仿佛考验他的决心。
这世界上的事呐,根本就没有那么敌我分明,但凡糊涂一点,就皆大欢喜,何苦硬撑呢?
甚至不用闭眼,只要目光由那个光点挪开就完了。
身上的束缚自会解脱,黑暗就会变作光明。
真正的黑暗会恢复而为它原本的样子。
朱允熥心里不断地念叨,闭眼,闭眼,闭上眼;可心里忍不住想,不对,不是这么回事。
身上那种被压迫和揉搓的感觉不会骗人,几乎沥青一样的粘稠黑体包裹住自己身体,一俟自己闭眼,就会完全地得逞,自己再也没有重见光明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是死,还是形神皆灭,就连老白也救不得?
说这是不小心沦到这个境地谁信啊?
凡事皆有因果。
这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眼中那一点光在黑暗当中越发惨淡,还有一丁点微茫的白,眼见着往灰去,接着便要消失不见了。
无处抓手是吧,朱允熥咬紧牙关,把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里蕴含的每一分力气全都激发起来,眼睛睁大得到目眦尽裂的地步,死死瞪着那即将熄灭的光。
放声大吼。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绝望,而是愤怒,单纯的愤怒,为生存下去而全力一战的决心。
愤怒,愤怒,就算不知因何而怒。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well done。”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是老白,满是欣慰和嘉许,像是由极远的位置一下子到耳边。
朱允熥心里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就像一个人,在荒漠中面对一大群狼,本来必死无疑,但做对简单的一件事,竟然全身而退。
束缚在身上的力量消失无形,周遭的黑暗变作了微光,那个他不敢眨死守不放的光点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纯黑。
朱允熥睁开眼,还是熟悉的宅男空间里,老白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刚刚……”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好,那种绝对的黑暗和巨大的力量是敌人么?
如果是,绝不是自己对付得了的,哪怕自己集结全身的愤怒,差得也太远了,沧海一粟不足以形容。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白轻描淡写地说。
这真是个好消息,朱允熥霎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谁也不想跟那样的力量为敌。
如果那是某种力量的话,看不见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