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中夺过李客手里的枪,对准了一旁的大树,扣动扳机。
砰!
巨鹿城里的树都是统一栽种的,和巨鹿城同岁,有着六十圈年轮。品种也是统一的,树干粗大,枝叶繁茂,能在夏天提供一大片荫凉,能坐十几二十人。巨鹿城居民关于夏天的记忆,就是一圈圈人围着一棵棵大树纳凉。
孩子们的“我不跟你玩了”,可能就是我不和你围一个圈纳凉了,这也许就是巨鹿城居民们独特的“小圈子”。
但现在,那棵提供了六十年阴凉的大树已经断裂、倒塌,中间一大截树体变成了木屑,四散炸开。倒地的树干和顽固的树根上沾染了大片焦黑,木炭的刺鼻味道伴着黑烟弥漫开来,宛若一根快要燃尽的祭祀用的线香。
这是什么枪?
孙阿普满脸呆滞地看着狼藉的巨树,久久无言,他经常在这棵树下纳凉,从小到大。
这种感觉是很震撼的,不是因为炉钩子手枪的威力,而是因为安全感和“融为一体的熟悉感”被摧毁。
毕竟这棵大树不仅为孙阿普提供了阴凉,还陪伴着他逐渐褪去懵懂、扛起责任。看着他暗恋、告白、被拒,分享着他的嬉笑怒骂。
可以说,孙阿普相当一部分的人生记忆都是围绕着这棵树展开的,这棵树是重要的“锚点”,压住了不少本该流失的记忆。
这就像是从小住到大的老屋拆迁,像开了十几年的老车报废,看着它们变成废墟、废铁的那一刻是震撼的,会让人感到深邃的恍惚和怅然。
之所以会怅然若失,是因为记忆不是储存在你的脑海里的,而是储存在它们身上。那些记忆本该消散,是它们的存在在强行挽留。
它们被摧毁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你的记忆失去了锚点,开始松动、腐败,被风一吹便会散架、分解,星星点点地从脑海掉落,最后消散在风中,不知去向。
“我都说了,我玩得起。”
撂下一句话,没再去管懵逼的孙阿普,淮中把手枪扔给了李客,欲言又止,面带无语。
“叔叔,你这是新型子弹,就跟霰弹枪似的,你瞄准的意义在哪?”
李客一愣,连忙发出几声干笑掩饰尴尬,可还没等他掩饰过去,淮阳海就凑了过来,凑到他耳边,幽幽开口道:
“废物。”
一听这话,李客顿时急了,随便捡起一块石头扔到空中,对着它连开五枪。
砰。
石头平安落地。
倒是打下了一只鸟,又崩倒了两棵树。
“叔叔,你……还是尽量别玩枪了。”淮中嘴角抽搐道,“倒不是怕你浪费弹药,主要是怕你误伤队友。”
还没等李客嘴硬,又有不速之客到来。
是一个小姑娘,五六岁,扎着两个小揪揪,上面绑着彩色布条,小脸圆嘟嘟的,娇憨可爱。
手里拎着一个大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角角缝缝都掖得很仔细,不会刮进去半点尘土。
篮子有些大了,她要抬高手臂才能让篮子不接触地面。篮子也有些重了,她走几步便要停下歇一歇。小脸红扑扑,没扎进小揪揪的碎发没有被风吹起,而是被汗水捕获,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
“糯米,又来给哥哥送饭了啊?”
淮阳海迎了过去,熟练地拎起篮子,掀开白布,查看起了今天的菜系。
“淮叔叔,我今天做了野菜饭团,还有白菜汤,可好吃了!”
糯米大口喘着气,兴奋地围上去,趴在篮子边,小手指着里面的食物,一顿叽叽喳喳,热切地分享着自己的心得和创意。
至于那边几人的血迹,她丝毫不在意,毕竟这里是军营,这个时代的训练极其残酷,每天都有“伤亡名额”,早就见怪不怪了。
“恩~好吃,恩~这个更好吃。”
“糯米真厉害,做啥都好吃,嗝~”
淮阳海大嚼特嚼,趁着吞咽的间隙连忙蹦出一句赞美,夸奖刚出口便连忙塞上饭团,无缝衔接。
糯米左脚尖抵着右脚背,右手搓着左手,低头羞怯,扭扭捏捏,时不时“嘿嘿”傻乐两声,被彩虹屁夸得晕晕乎乎。
小揪揪也有些晕晕乎乎,在阳光下东倒西歪,一晃一晃的,好似两只活泼的黑色小奶狗,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