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风怜雪听着父母的呼唤,没有回头,没有流泪。
就像当年她被父母送入太皓宗一样。
木已成舟,便要在江河上飘荡,再也不能扎根在故土了。
那些过去的点滴,像是褪色的对联,哪怕对联上的字迹写得再好,寓意再好,都得撕下来。
撕下,才能换新的。
正如人的过往,告别,才能重新生活。
“师妹,心里难受吗?”
周俊感觉师妹平静得有些过分,不像个十岁的孩子。
风怜雪拿出了那盒留下来的糕点,打开盖子,拿起了一块。
“我小时候,想吃糕点,家里没钱买。
过年的时候,家里的糕点也只能吃一点点,最好的要拿出来待客。
后来我反复告诉自己,我不喜欢吃糕点,这样不论吃不吃得到,我都不会伤心。”
风怜雪弯了弯嘴角,咬了一口。
糕点压成了海棠花的模样,边缘的浅粉色明艳,花心是漂亮的黄色,香气淡雅。
糕点入口即化,清甜有余,吃完了之后并不惦记。
“我还是喜欢吃,不过这糕点太甜了,不过这是我自己打开的,得吃完。”
风怜雪吃完一块,打算拿第二块。
周俊笑了,“师妹,介意分给蚂蚁吗?蚂蚁也是苍生。”
“是,师兄教训的是,我肤浅了,蚂蚁也喜欢吃。”
风怜雪捏碎糕点,撒向田野。
小时候家里掉在地上的米粒都要捡起来吃,糟蹋粮食,要被念叨老半天。
她不是故意掉粮食,但是掉了粮食却像是一份罪证,被父母拿出来反复说教,刻入骨髓。
逢年过节,每次娘亲都会做很多菜,明知道吃不完,一定要做那么多。
如果她质疑,母亲便说她没有礼数,不懂得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就是给客人最好的,然后他们吃剩的。
可是,请来的客人,并没有看得起他们家。
大家吃完东西一抹嘴,下次见面的时候,照样会说她瘦、丑、黑、闷罐子。
他们说,那是开玩笑,眼里的恶意却从不收敛。
她也问过爹娘,“为什么我没做错事,他们要骂我?”
爹娘一口咬定是她的错,一定是她不会说话,所以别人不喜欢她。
不是的,村长的儿子打人,被打那个还把另一边脸伸过去,让他消气。
她觉得村长的儿子霸道,说了一句实话,所有的人都骂她多管闲事。
小伙伴们一边羡慕她没有弟弟妹妹抢东西,玩的时候又会炫耀,“我哥哥给我做的弹弓”、“我妹妹给我缝的荷包”。
她没有,她想要什么,就自己做,爹娘太忙了,没空。
农闲的时候,两老都喜欢打麻将,在别人家里待着,她饿了自然会做饭,
饭熟了,两老就回来了。
他们说,“女孩子都得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后才能嫁得出去。”
可是,书斋的老板也是女子,也没有嫁人呀。
他们说,“不要嘴硬,多让让别人。”
可是,她说也错,不说也错,只有装作附和的时候,才不会被找麻烦。
那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们说,“不要哭哭啼啼的,多大点事。”
她疼到拉肚子的时候,爹娘又怪她没早说。
他们是关心的她的,饭能吃饱,衣服有的穿,不会冻死街头。
他们也好像不关心她,随时都想把她送走,嫁人,或者出家。
仿佛她不是人,只是一块没找到买家的猪肉。
……
以前的她不懂,会躲在被子里哭,不敢被人发现。
后来,她爬上九百九十九层石阶,山下看不到人群,只有乌压压的人头。
那些人,都是不要孩子的父母。
山上的同龄人,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她忽然间就懂了,原来这世界上,并非她一个人如此。
原来,这世上还有许多和她一样命运的人。
她不可怜。
读经书,问大道,修身心,学炼丹……
山上是另外一个世界,一样有苦有乐。
她只是众生的一份子。
众生皆苦,她也不例外。
她把太皓宗当成了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