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音怔怔望着眼前的画卷。
回忆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从延昌四年,与君初相识。到延昌十一年,与君死别。他们互相算计,互相防备。先是君臣,再是皇帝与妃嫔,从来都不可能只是普通夫妻。回首过往,宁婉音对皇帝并无怨念。她不会要求一个皇帝,对她信任,予她独宠。这一路是她步步谋算,而同时她也有过感动。可是,人在命不由已的时候,是不可能心动的。不管他此刻有多真心,但凡他活着一日,但凡他随时能杀了自已,宁婉音就不可能心动。下位者,谋生。上位者,谋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站到最高的位置,掌控自已的性命。若赫连祁没有英年早逝……他们将来也许,反目成仇。但时间恰好停留在了此时此刻,停留在他们最美好的年景。停留在他愿意为她画满回忆的这一刻。宁婉音的眼泪,滴答落了下来。回过神来,宁婉音才发现,她哭了。毕竟相处八年,毕竟他曾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她出宫,这些年,在利益算计之外,他们之间也有一些感动与温暖。不是爱侣,亦是师生,棋友,盟友,“夫妻”。羁绊这种东西,本就是相互的。你以此为局,谋他待你特别,而线的另一端,绑着的是你自已。这八年,他亦是她最亲密的枕边人。这也是宁婉音的八年。虽无爱意,亦有情谊。宁婉音十分清楚,她与赫连祁,注定是不能相爱相守的。就像反过来……赫连祁也不会在性命捏在她手中的时候,爱上她一样。此刻成为上位者的宁婉音,看见这些画卷才会勾起回忆,感念他的情谊,为故人落下一滴眼泪。而若是下位者的宁婉音,她只会继续谋帝心,小心翼翼往前走,她不会回头看。宁婉音一个人在画阁里坐了许久。从天亮到日暮。窗外大雪纷纷扬扬。直到掌灯时分,宁婉音起身离开了画阁。过去,承蒙关照。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会好好走。……延昌十一年冬月,帝葬于皇陵。太子熙登基。按大炎祖制,先帝妃嫔中主位及生育儿女者,迁居慈宁宫、寿康宫。其余低位妃嫔,皆迁于水月庵清修。不过慈宁宫等宫殿现在住满了。宁婉音下了懿旨,来年春日,所有妃嫔不论品阶全部送去避暑山庄养老。暂且让众人都留在原地,如今天寒地冻搬走也不方便。“主子,德太妃娘娘病重,情势不大好!”莲蕊进来禀报。德太妃(原庄妃)自从皇帝驾崩那日便病倒了,这些日子,病的愈发严重。宁婉音皱眉,“赵院判怎么说?”“赵院判说,德太妃娘娘是悲痛过度,情陷于心,心病只有心药能医,他纵然用再多的药,也救不回来……若德太妃娘娘的病况这两日不能起色,那只怕是不能成了。”莲蕊答道。宁婉音沉默片刻,道,“先用最好的药养着,让大公主多陪陪她。明日让御医抬她去东暖阁,让韩寻和她见一面。” 她的心病,最终要看她自已能不能撑过去。另外,让她见见她的亲人。除了男人,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在乎的事情。当然,若她自已想不开,那谁也救不了她。“是。”……琳琅宫里。浓重的药味弥漫,众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大公主跪在床榻边哭的泪眼朦胧。父皇刚刚去了,母妃也快走了,大公主十分难过,无助又惶恐。赵院判等人换了好几个药方。“这方子确实是对症的……”“哎,娘娘心事太重了,这药也不起用啊,除非娘娘自已能想明白……”终归是德太妃起了随先帝一同去了的心思。所以药石无医。正在琳琅宫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候,唐妙菱和魏莹雅联袂而来。唐妙菱拎着一只绿色鹦鹉,魏莹雅则拎着一堆点心。魏莹雅知道德太妃如今用不了点心,这是给大公主做的。“你们怎么来了?”德太妃病的昏昏沉沉,病恹恹歪在榻上,看见两人,有些诧异。唐妙菱将那只鹦鹉摆在她面前,“我听闻你病重了,所以特意来看看你。听说你这是心病,你该不会是想要殉葬吧?”德太妃只是流泪不语。她与赫连祁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心知,赫连祁待她的情谊,一半是救命之恩,一半是兄长为他重用。但也避免不了她深深爱上赫连祁。上一次她中毒,撑着她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