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业绩似乎越来越好,尤其是无绳电话销售火爆,在全国各主要城市,高规格的产品展示会接二连三,就像一场盛世的皮影。那年月,手机尚属奢侈品,这给无绳电话的普及创造了良机。人到中年的老板有些踌躇满志,他决定小试牛刀,先在广州设立销售公司,然后实施走出去战略,将生意像滚雪球一般发扬光大。
就仿佛一夜春风,掀开尘封的岁月,工厂铆足了劲儿开始扩张。火红岁月里,员工人数直线上升。那时,厂子招工的小广告漫天飞舞,覆盖了龙山村的大街小巷。而厂门口则排起长长的队伍,就像茶马互市。不明就里的人觉得,这个厂子真是鬼使神差,生意好的刹不住车了!
随之而来的,宿舍捉襟见肘,餐厅人满为患,就像人们嘴上说的利好总是一把手双刃剑,它不是碰了你的左手就是伤了你的右手。每天就餐时间,六楼餐厅几乎人山人海,站着的、坐着的、蹴着的……汹涌澎湃,到处是碗筷的叮当撞击声,好像一场器具音乐会的表演。那时候,人们的表情各异……
有人说:“妈的个巴子,出了介绍费进来,工资也才六、七百,还不如不进来的好!”
“咳!我们那个宿舍住了二十多个人,每天冲凉要等一、二个小时,烦死人了!”
有老员工说:“这几天人事部发达了,招收一个人收一百,比宰猪崽还划算哟……!”
老板说:“后勤保障如此滞后,已经成了阻碍企业正常发展的瓶颈了!”一个晴朗的下午,老板于是拍板,为着公司的长远计,马上开工兴建一幢气魄宏大的宿舍楼!
这不愧为一个英明决策,于是乎,工程队来了,厂区后面几块闲置的空地很快便被清理出来,路面被挖得千疮百孔,暴露在阳光下。打桩机、推土机、混凝土搅拌机震耳欲聋,工程夜以继日,工地热火朝天。老板说:“祖上蒙荫,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呢!”
中午,根生忽然过来了,他的头发蓬乱,脸似乎更黑,像一截黑炭。望斌说:“你不是进了家具厂做喷油工吗?听说工资还可以,现在感觉如何?”
根生说:“事情比我想像的糟糕多了,刚开始进去的时候觉得挺干净,后来换了一个部门,车间里灰尘弥漫,就像六月里下了大雾天,浓浓的油漆味儿刺得人鼻膜发痒;好多人得了肺尘病,咯血咳嗽,老板也不给看病,还要自己掏钱上医院。一段时间后,我也感觉皮肤发痒,四肢酸痛无力,这才觉得情况不妙,我真不想把命丢在这么个旮旯里,于是赶紧出来了!”
望斌说:“你的选择是对的,不能要钱不要命,只是太便宜那个黑心老板了!”
根生说:“既然出来了,也就算了。我看到你们厂的招工广告了,有一项招仓管的,我想去试试!”
望斌说:“我好像没注意呢,天天光顾着干活!这样,我赶紧去找一下人,看看能否帮到你!”
根生双手作揖道:“多谢!多谢!”
望斌说:“都是老乡,在一起挺不容易的,客气什么呀!”
楼道里很安静,正是午休时间,阳光寂寞地开放。一旁的老榕树,舒展着田田的叶子,幽深的叶脉影罩了二楼的阳台和山墙,许多郁阴温柔的像帷蔓一般,看上去分外清凉。望斌折了一片叶子,在空寂的楼道里踯躅,他想像着沈小姐见到自己的惊愕表情,还有一些无法言说的尴尬。最后,他似乎下定决心,该找沈小姐聊一聊,也许她会给这个面子呢!
这样想着,他便踅转身子,刚出了楼梯口,却看见沈小姐偎在阳台边,眼圈红红的,似乎在抽泣。旁边,保安队长正在劝慰,又好像在诠释着什么,看样子慌乱极了。女孩儿不为所动,依旧小声哭泣,花枝乱颤。树荫很大,阳光越发地静默,男人似乎有些着急,鬼鬼崇崇地张望。一会儿,他猛地伸出手,将女孩儿揽在怀里,哭泣声戛然而止……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望斌在前台找到了沈小姐,她额前的刘海毫不经意地垂落下几绺,脸上还依稀可见泪痕……
沈小姐说:“叫你老乡过来吧,我自然会安排……!”
后来,根生果真到了仓库。说是仓管,也就是拉个滑板车到处转悠。这活儿轻松,胳膊肘上插上两支笔,像模像样地登记一下进出仓库的货品,还挺文雅的。其实,这里与品检部比邻,那里可是出美女的所在。
方仔今天起床的确迟了,还差点贻误了开餐,被老头儿狠狠地剋了一顿。老头儿这两天就要回老家了,将饭堂的一应事物交予了方仔,记得交接时方仔还信誓旦旦,老头儿能不生气吗?